建安十三年,八月。
炎热的天气在西北偏西的地方更是令人心浮气躁,骆驼舔砥着每一块裸露在外的砂岩,从中汲取微薄的盐分。正午的大漠远远望去像冒着烟一般,一块土地叫做乌耗,比邻叶尔羌河。
东距陇都九千里。
似乎越往西走,太阳都要比凉州大上几分,一路荒无人烟,行军十天半个月看不见一座城郭。
这里是西域的最西端,仅有一山之隔,便是贵霜帝国的领土。
但那座大山,在后世被命称作喜马拉雅山,即便是一千八百年后的人类仍旧难以翻越。
马玩长途跋涉九千里路不是为了带着十六万大军翻山越岭的,他只想带着兵马在山脉以北驻扎一年半载,给予贵霜充分的威吓,仅此而已。当然,这并不是说凉国为西域诸国开出的条件只是一纸空文,战争自然是要打的,任何一个能够与大汉或是鲜卑比肩的国度,都无法轻易折服于威吓。
只有血与火能够在无知的人心中留下足够深刻的烙印。
十六万大军,不带农夫。运送的辎重中多数都是盐与粮草,遥远的山脉每隔数百里便有一个缺口,能够令小股军队同行,直抵贵霜边境。
正因如此,马玩才将大营驻扎在叶尔羌河两岸,绵延百里。每隔一旬便派出数百支各有统领的小股军队由山道潜入贵霜边境,掠夺、杀戮、回还。这样的速度,两个月便能将全军都丢到贵霜境内历练一番作战当然是会死人的,但这样的行军,丢在沙漠里便有数千人,深入敌境自然也要死一些人。
马玩不负责那些,他只坐镇中军为回还的勇士庆功就够了。
大营当中,马玩与苏则已布下酒宴,等待着远行的西域勇士回还。
“今天回来的这支人马什么来路,你好像和他们挺亲近。”马玩一面看着地图想着后续的作战计划,一面对苏则问道:“我看他们出身好像是马匪沙盗吧。你怎么看重这样的人”
苏则出身凉州苏氏,算是凉州早年间少有的世族豪强,追随马玩入西域时也以年轻之身边位登太守,尽管沾了些许凉州内乱无人可用的光,但出身摆在那里。马玩想不通,苏则怎么会愿意与这些马匪沙盗搅在一起,对其中一支还很看重,不止一次地在马玩面前提及这伙盗匪。
看苏则的意思,是想要再回还西域之后让马玩接收这支乌合之众。
苏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图,这是由凉国来的五百兵马在驻扎此地之初绘出的,记录了附近数百里之地的每一个山道缺口与山脉的大概高度。抬手拿起一粒石子换了个位置,放在扼守宽阔山道的路上,苏则才叹了口气说道:“在西域见到个老凉人本就不易,何况还是在一群西域人中杀出些许威名的老凉人魏败不容易,理当有一个机会。”
“你说的这个魏败是个凉州人”马玩来兴趣了,将手中石子放下,一屁股坐到地上问道:“凉州人他不好好跟着凉王建功立业,跑西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难不成以前在凉州犯过事情,若是犯过事情也好说,看他有没有本事,有本事的话老子走走关系把他送到冀州军里,过两年多少能混个亭侯。”
“我没细问,但估计不光犯过事情,可能还跟老凉州的部将有事情。”苏则抚了抚衣袍,起身坐在胡凳上说道:“没想到,马征西如今也这么看重出身了”
“怎么这么问”
“若不是马匪出身,你该把他收到自己麾下才对。”苏则笑着数出魏败的优点说道:“能领军,能打仗,还能做些手脚不干净的事情,这不正是马将军需要的人吗”
苏则可知道马玩那些劣迹,火烧阎氏邬、杀小诸侯李湛,心黑手辣的事儿一件也没少干若他手下有这么一员将领,至少能教他晚年少些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