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熙是用了午饭才出发的,出发前还特地去老太太那里,给老人家请了安。
老人家如今已近古稀之年,身子不大好,见着六孙子来了,强打起精神、拽着他好一通说。
她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说到底还是老四的儿子小六儿出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改明儿一定要去寺庙里烧香还愿去。顺便再请个愿,请菩萨保佑小六儿来年高中状元。
家里终是出了一个走科举的了,走科举当官的好啊,不用花钱买官,省银子不说,这含金量还高,且得皇上器重。那宫里的江妃多了个出息的兄弟也能长些脸不是,往后这宫里宫外的相互照应着,江家必是会百年不衰。
江璟熙觉得莫名其妙,他中举明明就是因着自己奋发努力的缘故,何必要烧香谢佛?不过他也算是孝子孝孙,老人家说,他便就听着,及是恭敬。后来老人家说得自己都觉得乏了,方肯放人。
回了院子,江璟熙便见着了书童装扮的喜宝,他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喜宝身着整洁干净的书童装束,头发左右对半分,简单地盘绕起来,用布包着。喜宝本就长得娇俏水灵,再加上浣纱的梳头功夫好,此番又换了新衣裳,怎么看怎么是一个俊美小少年。
江璟熙很满意,对着浣纱点头道:“经你这样一打扮,还真瞧不出来是个女孩儿,不错。”去一旁用热水洗了手,又去内室换了身衣裳,方带着喜宝离去。
外面大雪飞扬,呵气成冰,天气十分严寒。马车车内却暖和得紧,还熏着香,淡淡的味道,好闻极了。
江璟熙装模作样地在看书,喜宝则于一旁,小心翼翼侍候着。
喜宝静静坐着,不敢有大动作,也不敢制造出杂音来扰了少爷清静。她见少爷并不搭理她,有些无聊,刚好肚子也饿了,便从怀里摸出半块烧饼来吃。
烧饼是早上二柱哥哥给买的,她怕来不及,只吃了半块,另半块一直在怀里揣着。上午的时候不得空,没时间吃,眼下终于有点时间吃东西了。
她肿得像馒头似的两只小手紧紧抓着烧饼,一边啃一边滚动着眼珠子,仔细瞧着少爷脸色。见少爷没说什么,她便放心地吃了起来,吃完后有些口渴了,她眼巴巴地瞧着一旁的水壶,足足瞧了好一会儿。
喜宝看了眼江璟熙,见他神态悠闲,终于鼓足勇气,小声问:“少爷,我可以喝点你的水吗?”
江璟熙抬着眼皮子瞧她一眼,复又将目光回到书上,淡淡说:“可以。”见喜宝立即开心地去倒水,他咳了声,又道,“不过,得十文钱一杯。”喜宝吓得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十文钱一杯的水,她可喝不起。算了,还是渴着吧。能省一文是一文,省点钱下来给娘买药。她眼下最缺的就是钱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般自甘堕落地卖身为奴。
喜宝想到上午四奶奶说的话,方又想了起来,六少似乎还欠她一笔钱呢。
她清了清嗓子:“少爷,您还没给我卖身的银子呢,四奶奶说是应该有的。”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在叫,到底是底气不足,也有些害怕。
听着喜宝竟然敢拿着四嫂的话来跟他算账了,江璟熙将书一合,抖着大长腿,故意说:“什么卖身的银子!你哪来卖身的银子?”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喜宝的那张卖身契,用手指弹了弹,送到她跟前,“可仔细瞧清楚了,上面说了有给你卖身银子了吗?”
喜宝还真将眼睛睁得圆圆的,凑过去,一字不落地又瞧了一遍,果然没有呢。
喜宝还是不死心:“可是四奶奶说应该有的……”
江璟熙最讨厌旁人拿着老四的话顶撞他,老四媳妇的话也不行,因此便没了好气道:“别老是四奶奶长四奶奶短的,你要是那么喜欢老四,不如我将你送给他得了。瞧他也挺喜欢你的,跟了他,说不定还能混个姨娘当当。”
喜宝一听,急了,立即甩着小脑袋瓜子直摇:“我不给旁人当丫鬟的,我只给六少当丫鬟!我不要卖身银子了,我不要了。”
江璟熙心里爽得很,不过脸还是沉着,继续说:“我们江府的丫头,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只有小姐才有二两银子的份例。我给你二两,算是瞧得起你了,你倒还跟我算起账来!”
喜宝懂得感恩,立即趁机表明态度:“我一定好好侍候少爷。”然后心里细细算着,她卖身三月,比旁人多得三两,这样一来,那她也就值个三两银子。
原来自己只值三两,不怎么值钱呢!喜宝有些懊恼。娘往后肯定很需要银子,那她就算将自己再卖了,怕是也凑不足数,所以,还是跟着少爷好好混吧。
一定不能惹他生气,一定要顺着他。
喜宝也看出来了,这江六少喜欢有人拍他马屁捧着他,便开始夸他:“早上的时候也听府上人说了,说六少人聪明有前途,待下人也好……”其实没人这么说,喜宝扯谎脸有些红,闷着头继续,“书上说过,‘良禽择木而栖’,六少是那棵好的大树,我就跟着六少爷。”
江璟熙那个虚荣心是蹭蹭蹭直长,瞧着喜宝,越发觉得她乖巧懂事了。
他伸手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子,放低了声音道:“记得你说过你娘病了?看你也算个有孝心的,这样吧,以后好好侍候着小爷,将小爷我侍候得舒服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明白了吗?”见她乖乖点头,江璟熙又道,“比如,给小爷我捶背就赏你十文。我深夜读书你得一旁候着研磨,陪着我熬夜,赏你二十文。还有,每晚要打热水也爷洗脚,伺候得舒服了,就赏你……嗯,五十文。”
喜宝一样样都记在了心里,然后问:“为什么洗脚给的多呢?”
江璟熙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