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上朝,难得宗政帝招了顾相檀和观正禅师到了乾坤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上要为太子的婚事挑个吉日。
这还是顾相檀到京城之后第一次在上朝时出现,穿不得袈裟,那便仍是一套素服,清清淡淡地站在右相仲戌良身边,小小年纪,不卑不亢。
观正禅师把几个吉日呈上给皇帝挑选,皇帝装模作样地琢磨了番,御笔圈下了开春初十这个日子。
“能赶上天月合德的大吉之日,也算是太子的福气了。”宗政帝喜笑颜开地朝敬国公看去。
敬国公忙低头附和。
群臣一番道喜后,宗政帝左右看了看问孙公公:“怎么不见神武将军?”
孙公公道:“将军身子不爽,这三日皆告假。”
“哦?可是累着了?又或是秋日受了凉?听说这几日将军连军营都未去,如此这般定是要注意修养。”
想侯炳臣一个身彪体健的大将军,真要容易着凉也太惹人笑话了,亏得皇帝把这体贴关怀的语意表情都拿捏了个十成十。
皇帝又吩咐了几句,还专门赏赐了不少补身子的东西给薛仪阳带去,那殷勤的姿态倒让薛仪阳的脸上都显出了几丝尴尬。
宗政帝笑得眉目平和,一边的三王和赵界也是面露关心眼带忧色,下了朝后更是一一来问,薛仪阳给全数打发了回去。
顾相檀要回须弥殿的时候,被孙公公唤住了,说是鹿澧今年上供的茶叶正好入京了,皇上想着灵佛可能会喜欢,便想邀顾相檀一起喝茶。
顾相檀自然称是,随着孙公公一起到了紫微宫,难得没瞧见太子,只有宗政帝一人坐在桌旁。
见了顾相檀,宗政帝忙笑道:“快坐快坐,这茶朕喝着不错,也不知灵佛觉得如何。”
由孙公公斟了一杯,顾相檀抿了一口,笑道:“是好茶,只是相檀在鹿澧时,师傅总教导说要俭以养德,所以平日里并不讲究这些,有茶无茶都不碍事,一杯清水也足矣。”
宗政帝点点头,叹了口气:“你师傅为官做人向来都冰壶秋月洁己奉公,的确是难得的良才,是朝中留不住他,也是朕留不住他……”
这语气里含着万般无奈和痛心,听得顾相檀忙道不敢。
宗政帝又道:“朕自认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朕有努力想做一个好皇帝,朕此生不求名垂千古,只盼得风不鸣条,雨不破块,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就够了。
顾相檀垂下眼:“皇上一片苦心,为国为民,实乃天下之福。”
“唉……可是事事总与愿违,都说‘不聪不明,不能为王,不瞽不聋,不能为公’,朕却觉着,眼下这国事也同家事一般,若是处处精明,争锋相对,便只有两败俱伤,落得一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下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相檀再听不懂也有些太傻了,宗政帝今天就是抱着拉拢的心来的,也难为他忍了这么久才终于开了口。于是顾相檀凝眸思忖片刻后,面露肃然道:“朝中之事相檀不甚了然,但是相檀知道,天下民心总是向着为民之人,谁真正为百姓,为天下谋福,佛祖和百姓都自然会倾心以待。”
宗政帝颔首:“朕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朕可以隐忍,只为有朝一日化干戈为玉帛,但是大邺王朝千千万代,朕却活不了那么久,朕只希冀阖眼之前能看得太子成才,为这天下做一个德厚流光的明君。”
“皇上承天之佑,如今还是福寿康宁的年岁,想必等太子即位之时,早已老成持重堪当大任了。”
宗政帝却摇摇头:“既然今日只有朕同灵佛二人在,朕也不同你说虚话,太子的德才还远远不及,尽管朕已日夜敦促其精进求学,太子自己也发奋苦读,但是远有外患,近有内忧,怕只怕马尘不及,这实在不得不让朕挂怀啊,而且朝中权利倾轧,人人皆以自保为上,太子想求一个知心之人都难,这也是朕急着想替他指婚的缘由之一,只是若只靠太子妃一个女流之辈,又能当得多少大任呢。”
这番言辞语意之恳切真如一位无法施展的明君在忧国忧民,又如一个严父在盼儿成才,听得不由让人动容。
顾相檀放下茶盏,认真地看着宗政帝:“相檀虽势单力薄,但是身在红尘,身在大邺,自该为身下土地出一份力,若是太子有用得到的地方……”
这话还没说完,宗政帝就急忙拉住了顾相檀的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灵佛心怀丘壑,本该过那超尘拔俗枕山栖谷的日子,可当年太|祖都需佛音指点迷津成下伟业,最后定下这代代相传的祖制,所以于此时机,有灵佛助力,必能助太子度过难关。”
连祖制都拿出来了,顾相檀想拒绝也没话说了,于是他只有诚挚地点头,便是一定愿为大邺出心出力,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