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婧依旧起的很早,头发简单绑在脑后,脸色透着不见血的苍白。
她坐在客厅整理一个包裹,听见陈锐房间门开的声音,头也不抬的道:“锅里有水饺,你自己去盛。”
陈锐梳洗完去厨房端着碗水饺出来,一口一个的吃着,眼睛一直投在那个碎花布包裹上。
“你要出门?”
“嗯。”她把最后几个橘子塞进去,拉上拉链,“午饭你自己解决,我傍晚回来。”
这是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后冯婧第一次大早上的外出,陈锐停了手上的动作。
“你去做什么?”
“进货,摆摊的小饰品很多都缺了。”
陈锐看着她眼底显见的青黑,快速将最后几个水饺吞进肚子,回厨房洗了碗又出来,冯婧已经在门口换鞋。
他走过去,“我跟你一块。”
冯婧绑鞋带的手一顿,眼睁睁见着人俯身一手撑墙,一手穿鞋。
“你可以出门?”她愣愣的问。
“戴个口罩就成。”
冯婧吞咽着口水,拽着包裹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随后抬手一把按住他往鞋里套的脚。
她说:“别去了,免得被找你的人看见。”
陈锐挑眉,眼神立马染上凉意,将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远,试探又带着显见的防备,声音微冷,“你怎么知道有人找我?”
冯婧无视他过大的反应,“平时躲这么厉害不就怕被人找到吗?”
“不一定。”陈锐又低了低身子,目光锁住她表情微变的脸,“说不定是怕见人。”
冯婧淡淡的抬头和他对视,凭着这张脸还会怕见人?
“你太谦虚了。”她说。
“谢谢!”陈锐拂开她的手,继续穿鞋。
等全部穿好后,沉默有一会的冯婧突然道:“我还要去趟别的地方,你别跟了。”
“哪?”陈锐又扫了眼她要带的东西,“医院?”
冯婧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斟酌半晌,有些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戒毒所。”
早晨的上班高峰还未过,渐升的日头还在持续呼唤着这个朦胧刚醒的城市。
街道上成串的车辆快速流动着,间或夹杂远处钟楼的敲击声,半点或整点的提示音生生催赶着行人仓促的脚步。
住宅区离公交车站有一定的距离,两人靠边缓步走着。
陈锐还是跟了出来,没有口罩,便将拉链整个拉上,立起来的领子堪堪遮住他漂亮的下巴。
“里面的人是谁?”
“我妈。”
陈锐缩着头,将嘴巴也拱进了领子里,声音糊糊的,“进去多久了?”
“一年左右。”
“每天这么拼命就是为了朝戒毒所交钱?”
“嗯,还有尽量能存就存点,毕竟要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除了应付的,为了让人在里面过的好点,稍微能被多照料点,免不了要打点好关系,这样一来费用对于她这样的普通百姓来说就很有压力了。
陈锐看眼她格外平静淡漠的侧脸,“为什么不把房子抵了?”
这样的一套房子套现后的金额是十分可观的,可以另外买个简单的小户型自己住,剩下的钱用来缴费生活简直绰绰有余,他不信按冯婧的智商会想不到这一点。
“不能抵。”她淡淡的,又格外坚定,清浅的目光透着股难得的坚韧,后又加了句,“你不懂!”
他确实不懂,房子不过就是房子,生活窘迫下固守着这么一间房子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一个房子里面除了生活家居装潢摆设外,还有抹灭不掉的回忆。
而等他懂的时候,回忆真的只是回忆了。
前方隐约已经有站牌的影子,黑黑方方的一块,单调的占据着视野一角。
“你母亲的戒毒情况好吗?”
开了头,后面的内容也就没那么难以启齿,而她已经埋藏了太久,甚至有些感到疲惫,因此对于陈锐的询问并没表现出任何排斥,她知道可能这辈子能开口说这些事的点也就只是现在了。
“一般。”
“怎么被抓的?”
冯婧的眼珠微微滑动了下,随后面容有些僵硬的道:“我报的警。”
旁边环卫工人在清扫着地面,穿着橘色环保工作服的身影时不时晃动着,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干涩的令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陈锐再淡定这时也经不住愣了,眼睛缓慢撑大,显出极度的惊愕。
冯婧仿似能感觉到他的反应,笑了笑,圆润的双眸轻轻弯出一道弧度,笑的恰到好处的一张脸,却让人一点都感觉不出温暖。
“钱都被她偷光了,我身上甚至一分都没有,可她不信,拿着啤酒瓶砸破我的头,用缺口抵着我的脖子非让我给她毒资。”
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说着,仿佛那只是个电视上见过的新闻。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跑出来的,好像踹了她一脚,估计踹的有点狠,她下意识收手去捂肚子,然后我就跑了。”
她转头看沉默很久面色复杂的陈锐,眼神清明,“你记得楼下那个小喷水池吗?”
见他点头后,又道:“我就是蹲在那个喷水池后面打电话报了警,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我只是不想死。”她说。
最后一个音落,站牌也已经近在咫尺,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冯婧站到最边上朝车来的方向看着。
细碎的说话声不断在耳畔想起,陈锐站在她的另一侧,好一会他低低的说:“额头很漂亮。”
冯婧转头看他,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什么?”
“你的额头很漂亮,那只酒瓶并没有破损它的美。”他挑眉,眼中带着点点赞赏,“你做的对。”
陈锐对这件事是震惊的,但他本身也不是没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还不至于震惊到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