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妃的脸色此时也有些微僵,半垂的面容没人能看清楚她的神色。徽瑜也同样半垂着面容,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收场才好。这俩孩子虽然屁都不懂一个,但是明显的是较上劲了。大人永远不要忽略孩子的智商,孩子虽然小,但是也有自己表达自己心思的方法。这样的行为在大人眼睛里往往就被忽略过去了,但是不代表她不存在。一个孩子的时候不会明显的表达出来,但是当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出现特别好笑的场面,如同此刻。
“这两个孩子真是怪有趣的,难怪皇上要她们在一起,臣妾真是觉得大开眼界。”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了,笑容满满的看着昭姐儿跟笑安,“从不知道孩子们在一起能这般的好玩。”
“皇后娘娘说的是,笑安寻常可看不出这么要强来,可见什么事情都是讲究个缘分的。”晗妃也笑了。“要不臣妾逗逗她们抓东西好了?”说完就看向皇帝。
皇帝却摆摆手,“不用,随她们玩。”
晗妃就笑了笑,没再说话,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笑安,心里也有些忐忑。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孩子们的眼中却是一片澄净。此时昭姐儿又开始行动了,她却不是继续用爬的方式,而是伸手将自己身边的一个翡翠做成的精美挂件拿在了手中看。看了好一会儿,就看到她又随手给扔了,显然是不太满意。
笑安瞧着昭姐儿不搭理她了只顾着挑东西,也顺手拿起身边的东西,看了看又扔下,再拿,再放下。
昭姐儿自己身边的东西都被她扒拉了个遍,也没看到有喜欢的。就开始转移阵地,往旁边爬了一步,看了一会儿,又开始往前爬,渐渐地桌子上就出现了昭姐儿爬过之后留下的痕迹。看着两个孩子终于开始办正事了,徽瑜总算是松口气。
可是,大家又看出不太正常了。
昭姐儿往左边爬着抓东西,笑安朝右爬着找东西,这桌子看着挺大的,但是这两个娃娃爬着走,也没多大的功夫然后就碰头了。两人的小手里同时抓住了那柄装饰极其精美的宝剑,鎏金的剑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一眼看去的确是精美绝伦。
昭姐儿握着剑柄,笑安公主握着另一端,两个娃娃就开始拉扯起来。
其实未必就真的喜欢这柄剑,但是争夺起来的才是好东西,不仅大人这样做,小孩子也是一样的。
皇帝不开口,不表态,大殿里所有的人都不敢开口。这样的一幕,不知道皇上看到眼睛里会是什么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迈动了脚步,然后走到了两个孩子身边,弯着腰看着她们,只是不说话。
皇帝这么突然走过去,笑安公主打从生下来就是被皇帝*着长大的,自然是跟自己的父皇更亲近,然后就扔下宝剑伸着胳膊让皇帝抱,嘴里还依依呀呀的出声音来,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也能听得出来是叫人。
就在这个时候,昭姐儿侧头看着皇帝,打量着皇帝,手里还攥着方才被笑安扔下的宝剑。
徽瑜实在是太紧张了,手心里都满满的汗,太考验人的心了,简直就是煎熬。
皇帝就把笑安公主给抱了起来,低头在女儿面颊上轻轻亲了下,笑安公主就笑了,就窝在皇帝的怀中伸手指着昭姐儿手里的宝剑,依依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皇帝顺着笑安公主的视线看着侧头打量他的昭姐儿,一对上昭姐儿的眼睛,昭姐儿就笑了。昭姐儿笑起来眼睛都是弯着的,露出两颗才长出来的小白牙,特别的天正无邪。
就在皇帝一晃神的功夫,就觉得手中被塞进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却是昭姐儿把她手中的宝剑放到了他手中。
皇帝愣了愣,很显然绝对想不到昭姐儿居然会这样做。皇帝再一愣神,就没把手里的宝剑推出去或者是拿起来,保持着半握的姿势。这时皇帝就看到昭姐儿打量他一下,然后就特别快的爬了半步,然后就抓着他的衣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把抓住了皇帝的大拇指……上的扳指。
昭姐儿抓着扳指不松手,因为还没有力气站很长时间,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就晃晃悠悠的跟笑安公主似的要蹲个屁股蹲。偏偏昭姐儿要蹲回去的时候,她抓着皇帝的扳指也不肯松开,于是在这股蹲回去的力道下,昭姐儿居然把皇帝手指上的扳指给抓了下来。
众人还没等看到皇帝什么表情,就看到昭姐儿拿着扳指转身就爬,横爬过一个桌面,爬到了姬亓玉的跟前,双手挥舞着手里的扳指笑的‘咯咯’直响,然后做出一个让姬亓玉抱的动作,嘴里也依依呀呀的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姬亓玉神色复杂的看了女儿一眼,弯腰伸手把她抱进怀中,不等他把昭姐儿手中扳指取下来还给皇帝,就被昭姐儿抓住手,然后那扳指就被昭姐儿戴到了姬亓玉的大拇指上。
全场都安静了,除了昭姐儿那笑的特别欢快的声音,在众人耳旁不停的回荡。
这个时候大家都算是看明白了,笑安公主跟昭姐儿抢宝剑,两人谁也抢不过谁。这个时候皇帝过去了,笑安公主就找到了靠山,然后让皇上给她抢过来。可是昭姐儿却在笑安公主松开手之后也不喜欢这柄宝剑了,却盯上了皇帝的扳指。于是就把宝剑塞到了皇帝的手中,换走了他的扳指,横跨过桌面给他爹戴上了。
没错,人家是换。用笑安公主喜欢的宝剑,换走了皇帝的扳指,虽然这换的方式有点霸道。
姬亓玉抱着昭姐儿就跪下了,徽瑜也连忙跟着跪下,就听到姬亓玉说道:“请皇上恕罪,小女顽劣,尚不懂人事。”说着就把扳指摘下来,放在了桌面上。
徽瑜是绝对没有想到昭姐儿会抢了皇帝的扳指,那扳指用老坑翡翠做成光泽华润,颜色极正,估计昭姐儿是喜欢这颜色。抢了皇帝的讨好她爹去了,姬亓玉就特别喜欢颜色漂亮的东西,连带着昭姐儿也喜欢。言传身教之下,结果抢了皇帝的东西。
徽瑜泪奔。
昭姐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忽然矮了一截儿,然后又看到她爹把扳指给摘下来了,一时间就不乐意了,嘟着嘴就要哭出来,还伸着小胳膊去抓那扳指,要再抢回来。
徽瑜头都大了,就立刻把昭姐儿从姬亓玉怀中抱过来,低头看着女儿,眉眼就带了几分严肃。
昭姐儿从小就怕她娘,徽瑜这么板起脸她就有些害怕了,不敢再抢,只是也不看徽瑜了,转过头看着桌子上的扳指那眼睛就落下泪来。这孩子哭的时候也不像别的孩子大喊大叫的,就嘟着小嘴睁大眼睛默默掉泪。
看的人真是心疼死了。
徽瑜看着女儿哭也想哭,只是那东西是皇帝的,谁特么的嫌命长去抢啊。
“小丫头倒是有意思,嗯,居然还知道用东西换走朕的扳指。”皇帝不急不躁的开口了。
听着皇帝的话,大家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静等下文。
姬亓玉沉默不语,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旁边女儿一直哭,低声哽咽听得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也顾不得在君前到底还是把昭姐儿从徽瑜怀里抱回来。众人只见他拿出帕子给女儿擦拭眼泪,动作轻柔,低声轻哄,昭姐儿就伏到她爹的怀中委屈的不得了,眼泪鼻涕全都抹到了她爹的身上。
京都的人谁不知道靖王的洁癖,谁不知道靖王府后院闲置的侧妃侍妾就是因为他的怪癖作怪。可是大家看着靖王这般轻声哄着女儿,给她擦拭眼泪,丝毫不嫌弃那抹到他身上的眼泪鼻涕的时候,只觉得靖王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啊。
昭姐儿怕靖王妃,靖王妃抱着她的时候她不敢哭的样子真是委屈的很。可是到了靖王的怀中就不一样了,哭声也大了,居然还敢伸手去指着那扳指。
徽瑜只觉得头疼得很,也顾不得别的,只能在御驾跟前请罪,“请皇上恕罪,小女无知,冒犯皇上,请皇上开恩。”徽瑜知道这种时候皇帝不细问,任何狡辩的话都不能讲,皇帝这种多疑的生物,此时此刻越的如履薄冰。
“小小年纪,倒是孝心可嘉。”皇帝又开口了,“纯孝之心,朕自是要成全的,这扳指就赏给这丫头了。”
什么孝心可嘉。什么纯孝之心,小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孝道啊,她就是喜欢那颜色!徽瑜全都没放在心上,只是知道他们没事了。
“谢皇上隆恩。”姬亓玉跟徽瑜带着昭姐儿谢了恩,姬亓玉就把扳指拿起来递给女儿。
昭姐儿看着扳指脸上还挂着泪珠就拿过来笑了,然后……极其固执的又把扳指给姬亓玉戴上了。
众人:……
皇帝这一刹那的眼神格外的复杂,眼睛落在昭姐儿身上,就看到姬亓玉正拿着帕子给女儿擦鼻涕,还没擦完,昭姐儿就把自己的嘴巴脸蛋贴到了姬亓玉的脸上……鼻涕眼泪糊了姬亓玉一脸!
他那洁癖成瘾的儿子,居然就跟没事一样,还对着他女儿笑了笑,这才拿出一块新的帕子去擦自己的脸。不过他瞧着那擦脸的力道可不轻,脸都白了,不过他高兴了!
笑安公主窝在皇帝的怀中,看着对面的昭姐儿也不哭了,她双手抱着皇帝的脖子,眼睛也落在那扳指上面,但是很快的小姑娘又去看她父皇手中那宝剑了。
笑安公主最后还是拿了那柄宝剑,昭姐儿得了皇上的扳指。然后接下来平哥儿跟新哥儿被放在了重新整理过的桌面上,继续抓周。
董婉站在儿子身后,面色微微有些紧张。窦侧妃站在新哥儿身后,比董婉还要紧张。她们都是侧妃,在君前自然是没有一席之地,但是今天因为孩子能在皇上面前露脸,自然是十分荣耀的事情。但是因为方才笑安公主跟昭姐儿的意外,她们更加担心自己的儿子千万比犯浑就好。
平哥儿生下来的时候就瘦弱,此时还坐不太稳当,摇摇摆摆的,董婉在他背后轻轻抚着。新哥儿要大些,也不用窦侧妃扶着,一双眼睛就在满桌子上的物件中流连。平哥儿许是天生体弱,再加上生下之后董婉跟姬夫晏的关系也不好,所以这孩子瞧着很是怯懦,一双眼睛不安的看着大家,然后扭身扑到了董婉的怀里。董婉就在他耳边轻声哄着,声音低低的也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就看到平哥儿慢慢的安静下来,虽然面容上还是有些胆怯,不过到底是在自己周遭的桌面上看了看,抓了一支笔又躲进了董婉的怀里。新哥儿抓了一幅画,仕女画,众人就轻声笑了起来,窦侧妃觉得脸都要红透了。
抓周圆满落幕,皇后娘娘就带着大家去了更宽阔的前殿,宴席早已经准备妥当。当然并不是人人都有幸能进入大殿,更多的人都是在偏殿落座。
徽瑜跟在姬亓玉身后进了大殿,杨侧妃跟卫侧妃都被安排去了偏殿,坐在她们身边的恰好是董婉跟窦侧妃,也不知道这安排席面的人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她们二人都没孩子,偏偏别人都带着孩子不说,还有两位在抓周宴上露过脸的,其中一位还是她们王妃的堂姐!
卫侧妃低垂着头也不看别人,脸色有几分苍白。杨侧妃倒是笑容满面的跟大家周旋,因为帮着王妃掌中馈的缘故,言谈之间自然就有底气。有人问起孩子的事情,她就笑着说道:“缘分不到,也强求不来,这孩子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随缘就行。”若有人问起靖王府的内宅之事,杨侧妃就满脸感激的说道:“承蒙我们王妃不弃,正帮着王妃姐姐管理些家务,只是我人愚笨,还需要多加努力学习。”还有人旁敲侧击问起府里靖王待靖王妃之事,杨侧妃就捧着心口说道:“我们王爷男人大丈夫,我们王妃娴雅高洁,真是珠联璧合,伉俪情深。王爷王妃情深意厚,我们做妾室的也为主子感到开心。”
众人就没什么心情继续问了,谁愿意听靖王府无比和谐的事情,她们要听的是靖王跟王妃不得不说的故事。可是不知道是靖王妃太有手段,还是真的待人如此宽厚,反正就没从杨侧妃跟卫侧妃的口中听到一丁点的怨言,关键是卫杨二人还没跟靖王洞房呢,靖王妃是用何手段让她们这么维护的呢?
听着大家转移话题,杨侧妃也是轻轻地缓了口气,心里觉得疲累不已,面上还要端着笑容。她知道这些人想要知道什么,也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看她的,可是她要怎么做怎么说,心里却还是明白的。坐在她旁边的正是宁王董侧妃,是她们王妃的堂姐,她就又谨慎了几分,早就从钟妈妈还有尤嬷嬷那边偶尔听到一两句,知道王妃跟这位董侧妃已经有些不睦了。
“若是妹妹知道你如此维护她,想来会十分安慰的。”董侧妃笑着看着杨侧妃缓缓说道,声音很低,旁边的人不细听是听不到的。
杨侧妃立刻板着脸说道:“作为妾室,服侍主母,本分内之事,不敢请功。”
董婉微微一滞,就淡淡一笑,“说的也是,如你这般的当真是稀有,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样。”
杨侧妃不明白董婉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知道宁王妃跟董婉不合的事情,就低声说道:“姐姐辛苦,若遇上那不宽和的也真是委屈,毕竟像我们王妃这样宽厚的可寻不出几个。”
董婉就笑了笑不再说话了,杨侧妃却不敢懈怠,一顿饭吃的很是辛苦。
此时,大殿里气氛正好,为笑安公主送上的礼物早已经堆成一堆放在大殿的一角。赞叹溢美之词听的人耳朵都麻木了,笑安公主许是因为抓周的时候跟昭姐儿熟悉了,此时两个娃娃被各自的奶娘嬷嬷看着在一起玩耍呢。只是笑安公主已经能站立走动,只是走不远。昭姐儿却还只能在爬行阶段,交流上就有些断层。
皇后在皇帝的左边,晗妃作为今日的主角坐在右边,正中间是意气风的皇帝,轻歌曼舞,美人旋转,臣僚逢迎,热闹非凡。在这热闹繁华的背后,徽瑜的眼睛却一直没能离开女儿的身上。姬亓玉坐在徽瑜的身边,看着她有些不安的样子,就道:“怎么了?”从方才起他就觉得徽瑜很是不安的样子。
徽瑜也说不出来,就低声说道:“总觉得心里不太安静,好似有什么事情要生一样。”
因为她穿越而来,原文中的路线早已经偏离,徽瑜现在也已经失去了金手指的功能。但是这种不安,却像是从她心里蔓延出来,如藤蔓一样紧紧地攀附在她的心房。这样的感觉,在她才刚穿越来的时候经常会有,但是那时候有金手指夹持,所以并不怎么担心害怕。可是现在她没有了这个功能,对于危险不能预知,自然是忐忑难安。
徽瑜这样说,姬亓玉就拧起眉,“说说看,怎么不安?”
徽瑜却摇摇头,“说不上来。”若是能说出来,想得明白,也就不会不安了。
“把女儿带回来吧。”徽瑜低声说道,“我过去把她抱回来。”这种不安,让她想要时时刻刻的带着孩子在身边。
姬亓玉就点点头,“好。”
徽瑜悄悄地从后面绕过去,昭姐儿跟笑安公主在大殿的一角玩耍,她们旁边高台上坐着的就是皇上等人。徽瑜顺着墙根尽量不引起人注意,慢慢的走过去。大殿里窗户高大,所以帐幔也都格外的厚重宽阔,她行走在帐幔之旁,在这阴影之中倒也不轻易被人察觉。
转个弯,往前走十几步远就到了。徽瑜挨着帐幔悄悄地转过去,却现在这帐幔旁边还有一个茶水间,此时里面安静无声,隐约只听到有脚步声、水开声还有炉火偶尔出的劈啪声传来。这是宫人在准备沏茶,徽瑜没有好奇继续往前走。但是走了两步,脚又停了下来,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从未闻过的香气,茶房里又不熏香何来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