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点头道:“倒也有理,只是万没想到,像寇公子这般才子,家境也不错,为何会有情人难成眷属?”
寇准无奈摇摇头,作苦恼状:“说起这个如月,一言难尽哪,为了与她多相处几日,我在这晋州城已逗留月余了,实不忍心离去,可再不走又怕误了三月的考期,家父对我这不孝儿期望甚重,父命难为呀,陆兄不会取笑我吧,我平时行事也不这样,可就是对这个月如姑娘割舍不下,唉。”
多少英雄难过美人关,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吴起那样‘杀妻明志’,说到底这人活着不过就是一场春秋梦,梦醒万事空,只有梦中的人儿才能与你分享梦中的酸甜苦辣,人生能得一知己足以慰藉平生了。
陆飞想想自己在三川口刚刚将李思思想起来的时候不也是那么刻骨铭心,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蜀国去,只是有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有得人都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怎么也放不下,陆飞放下了,暂时放下了,因为在他心是由陆飞和六郎同时占据,李思思是六郎的女人,巧娘和黑云这些是陆飞的女人,他没办法偏向任何一人,总得找到一种两不相欠的解决方法,不能亏了六郎,更不能亏了自己。
陆飞道:“不不不,追求心中所好乃人之常情,既然如此难舍,公子何不将她娶回家中,做对人人羡慕的鸳鸯?”
曹克明也道:“对对,这种女子敢在街上抛头露面,肯定有人惦记,公子还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铁捶趴桌子百无聊赖,道:“是呀,哪家姑娘呀,你们书生脸皮薄,要不改天俺铁捶去替你求亲。”
寇准神色凝重,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去了,被人哄出来了,那家夫人难说话。”
铁捶敲着桌面道:“喝,要连你都看不中,这哪家呀,谱够大呀。”
寇准道:“他是‘环彩仙阁’的姑娘,东家娘子不首肯,说甚都无用,只怪我寇某与如月姑娘有缘无份哪。”
陆飞问道:“环彩仙阁?这名听着熟,好像在军营里听人议论过。”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罗成马上接口道:“我知道,是家青|楼,有……”话说了一半,他就不敢说了,好像这话不该说,暴露了些什么。
铁捶顿时兴起,嘿嘿一笑:“嗨哟,说了半天原来是个窑|姐呀”
这话一出,屋里更是静得连众人的呼吸都能听得见。
陆飞心中叫苦,我咋就带你出来了,会不会说话。
铁捶一脸懵逼扫视着众人那惊讶的眼,道:“咋?俺又说错话了?得,俺闭嘴。”
陆飞忙看向寇准,但他的脸色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在武夫眼里窑姐和官家小姐的区别是一个天一个地,可在文人墨客眼里,往往都以能博佳人一笑为容,但凡能拽几句酸文诗的人都好个吟风弄月,这叫附庸风雅,文人堆里就这风气。
寇准道:“对,没错,如月姑娘出身是不好,可我不嫌弃,我喜欢她,我想给他我能给他的一切,我想让她能过得舒心,不用在人前卖笑,我想用我的一生去陪伴他,我想陪着她一起看长河落日圆,一起领略山川的秀丽,这何错之有?”
陆飞忙道:“没错没错,别听这莽汉,他就是木头疙瘩,不解风情,寇公子,那‘环彩仙阁’为何不同意你娶如月姑娘,是要的赎|身银太高,还是姑娘自己不愿意?”
寇准道:“原因不光如此,这家夫人也是狮子大开口,六千贯赎身费,当然了,家父是不会同意的,我在外游历几年,少去家中尽孝,这次去汴梁也是因为这是大宋新朝的首次取仕,家父来信再三劝说,我这勉为其难,此时我若回家拿这笔钱,我那老父非寻了短不可,这不孝的骂名,我可背不起。”
陆飞心道:说到底还是拿不到钱,不过这六千贯还真是一个天文数字,以陆飞现在的军饷,不吃不喝也得攒二十年,这青|楼老板心够黑的。
其实这说了半天,陆飞却是听出了一些风月之外的事,说来说去这个寇准好像对官场仕途之类不是很看重,只是迫于父命难违,这点可以利用,武夫到处都是,自己身边不缺这种人,只要价钱给到位,有的是那种当牛作马都无所谓的人,唯独像寇准这种恃才傲物,对钱财不甚看中的人难寻,哪朝哪代这人才都是宝,这种人哪能让他到大宋朝廷去效力。
都说苍蝇不钉无缝的蛋,这不,寇准身上这条缝可能就应在如月这,只可惜呀,六千贯,操呀,老子偷去呀。
四兄弟一看陆飞苦思冥想的表情,心知不妙,个个都在心中暗道:坏俅了,大哥又要凑钱买女人了。
铁捶当即就站起来伸着懒腰道:“得,大哥,天不早了,俺先回军营了”一边说还一边朝众兄弟使眼色,闪哪,六千贯,就是把五兄弟捆把捆把卖了也凑不齐呀。
陆飞还有别的事要说,便道:“行吧,你们先回,我和寇公子再聊会,寇公子,不打搅吧?”
寇准也从未和军中的人打过交道,刚刚接触也觉这些人不想传说中的那样如狼似虎,都是一群直肠子,没什么坏心思,有也直接就表现在脸上,当下忙道:“哪里的话,你我相见甚欢,就是秉烛夜谈至天明都不尽兴,几位军爷,后会有期,慢行!”说着话,他起身拱手送铁捶等人出了门。
铁捶走到门口仍觉不放心,又折回来在陆飞耳边轻声道:“大哥,这篓子太大,您悠着点。”
大家一走,陆飞也不去谈如月的事,六千贯这可是吓死人的数字。
陆飞开门见山,道:“不瞒寇公子,久闻你是秀才不出门,已知天下事,乃当世孔明,在下有一事难决,特来请公子解惑。”
寇准道:“言重了,将军与戴大帅三川口一战,杀得党项贼子不敢再顾中原,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若能为将军尽绵薄之力,实乃我这书生三生有幸,陆将军请讲。”
陆飞沉思一会道:“我想打辽国,寇公子可有良策?”
此话一出,寇准大惊失色,站起来忙跑到门边静听一会,确定无人又忙回到座椅上,轻声道:“宋辽要开战了?”
陆飞笑道:“朝廷尚无明令,这只是我的一腔私念。”
寇准真是惊了,喃喃自语道:“啊!私启边衅,这可是天大的事,哦,想起来了,将军从戴大帅征西,戴大帅不幸遇难,官家震怒,捧日军有功而无赏,颇遭非议,陆将军莫不是想在辽国那找回应该属于捧日军的荣光。”
聪明人果然不用点就透,陆飞道:“寇公子句句言中,想我捧日军五万将士血洒边疆,却得不到半点赏赐,戴大帅也死不暝目呀,我是想替死去的将士争一口气。”
这话说得大胆,也足见陆飞没有拿寇准当外人。
寇准那惊讶的表情渐渐舒展,转而又浮现出一抹笑意,温声道:“陆将军,你这是在责备今上处事不公呀,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陆飞道:“我们这些当兵的,上了战场除了自己这条命还有什么能失去的,早豁出去多少回了,若是连我们卖命挣回来的这点荣光都得不到,我们当兵又能为了甚?”
寇准冷笑,沉默一会道:“不尽然吧,据我所知,这捧日军上至戴恩、潘美之流,下至一微末小兵都可以有怨言,唯独陆将军你,你可是平步青云又抱得美人归,今上待你不薄呀,你这样说可就不应该吧。”
陆飞也笑道:“寇公子真是一针见血呀,厉害,不在庙堂却能洞悉一切,好,也瞒不过你,打辽国不光是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也为了我自己,为了跟着我的这些兄弟。”
寇准连连点头,“陆将军当然要为自己着想,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次回汴梁既是你的大喜之日,又是你的祭日,对不对,你一定也想到了,否则你不会冒出这个念头。”
陆飞真是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道:“看来我找对人了,寇公子能否说说为何我会死?”
寇准站了起来,往里屋作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当即走进了里面那间屋子。
寇准道:“好,我试言一二,当我听说戴大帅在前线战死的消息时,我便猜到了,戴恩之死绝非意外,他若不是一心求死,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堂堂三军统帅怎么可能战死,三川口是处设伏的绝佳之地,他戴恩怎么可能傻到连自己都周全不了,但他就是了,死得轰轰烈烈,这事背后的故事我不想多说,也不敢说。”
陆飞心中冷汗直淋,但脸上仍故作轻松,一摊手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寇准冷笑,道:“大有关系,戴恩之死引得今上震怒,全军受罚,而你是唯一一个不贬反升之人,不是今上不好出尔反尔把你怎么样,而是还未到时候,还有,戴恩的‘暴死’让今上龙颜大怒,他一定要找个地方出这口气,捧日军成了他的痛,找来找去,谁呢?对,党项人的乘龙快婿,就是那个在西征立了功的人,你,陆将军,你娶了党项大族之女,可你何德何能,你不是赵氏皇族,你凭什么与党项人联姻,你还手握禁军重兵,遥想当年石敬塘勾结契丹人将幽云十六州拱手让出,前车之鉴,你陆飞非死不可。”
陆飞彻底心服,他的担心就在这,他不能就这样回汴梁,当下忙拱手道:“先生救我!”
寇准摇摇头,道:“你能想出挑起宋辽大战,也不失为一步好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远水解不了近忧,纵然你再度立功,功高震主,你又能延命几时,你忘了戴恩是怎么死的吗?曹彬是如何被夺了兵权?”
陆飞道:“先生既知我生死,一定能设法救我。”
寇准道:“你太高看我了,区区一书生又怎能左右天家,我帮不了你,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突然就在军中声名鹊起,如此看来你陆将军也是一能人,你能自救。”
陆飞道:“可我没时间了,后天大军就要开拔班师了,一回汴梁,我这兵权还属不属于我都是未知数,在朝里我没有半点人脉,先生说得对,我爬得太快,根基不稳,戴恩死后,朝里无一人为他鸣哀,我若有难,更没人会帮我说话,先生若不救我,我必死呀。”
寇准一时沉默,好半天才道:“在下送将军四个字。”
“哪四个字?”
寇准哼哼一笑道:“孙膑离魏!”
“甚?”
寇准道:“言尽于此,天色不早,陆将军请回吧,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