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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253米,蹴蹈西南,马踏中土

整个宴会上,蒙合坐得最高。

殿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对于墨九的种种事情,蒙合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可百闻不如一见,心底的猜测与活生生的人相比较,存在着太大的差异。比如,他就不知道墨九的美,原来是这样的独特。不知道墨九的怪,原来是这样的难以琢磨,不知道墨九身上的那些疑点……原来也是这样的有趣。

对他,对阿依古,对任何人,她以为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苏赫。

她的眼中,有很多人。

可她的眼中,自始至终只有苏赫一个男人。

据他知,他们认识在阴山,不过短短数日——得多深的情分,能如此?

有些东西,可以掩饰。唯独情感,不能。

他阴鸷的双眸,眯了眯,露出一抹兴味儿。

在这之前,他除了必要的客套,一直寡言而少语。

杯中的酒,一直没有饮尽,更不曾主动敬酒。

可沉默片刻,他突地冲墨九端起了杯。

“今日墨家钜子光临北勐,本汗倍感荣幸,在此,敬钜子一杯。”

身为墨家钜子,其实墨九当得起蒙合一杯水酒。在南荣,在珒,在普天下任何一个国家,墨家钜子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但该谦逊的时候,绝对得谦逊,得给足了皇帝的面子——尤其是如今的北勐皇帝。

墨九诚惶诚恐地站起身,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双手举杯,颔低头。

“草民惶恐,谢陛下。”

“哈哈,钜子请!”

蒙合先干为敬,看她“惶恐”地喝完才坐下,脸上其实并无半分“惶恐”之色,眸色又幽暗几分。

“钜子爽快!”

说着,他突然斜睨萧乾,缓缓而笑。

“苏赫刚从阴山回哈拉和林,可还惯?”

“还好。”萧乾答得从容。

蒙合点点头,声音突地沉了沉,若有似无的一叹,“原本这些事情,想过两日再商议的。但今日众位卿家都在,酒至酣处,君臣一心,不免令人触景生情……不吐不快矣!”

皇帝都说到这样了,大家还能喝得下去?

殿内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蒙合脸上。

萧乾那一张面具下的眸,幽幽一深,慢慢站起身,朝他拱手致礼。

“大汗有事吩咐,直言便可。”

蒙合压压手,示意他坐下,又环视众人一圈,叹道:“先皇帝尚在宝位时,曾遣使四出,东征西伐,这才有北勐今日疆域的辽阔,北勐人民的富饶。先皇帝之愿,是治天下,今本汗得众位拥戴,有幸继承祖宗遗志。可,旧弊未清,新政未顺,无力蹈袭他国,又恐罪及祖宗,甚为忧烦啦。”

呵呵!

墨九听着心里不免暗笑。

做皇帝可真累心!

说这么多做甚啊?直接上菜呗。

你皇帝都忧烦了,谁还敢不为你解忧么?

萧乾自然也领悟到了他的意思,微微浅笑道:“臣等身为臣子,为君分忧理所应当,大汗之忧烦,便是臣等之忧烦——但臣弟愚钝,不知大汗所指是……”

蒙合握紧酒樽,看着座下群臣,目光微微一凉。

“蹴蹈西南,马踏中土。”

一字一顿,果毅、有力。

北勐是一个迅速崛起的武力大国,数十年的西征东讨,从来没有停止过战争。这些年来的武力扩张,北勐正已令世人惊恐的速度扩张着领土,不知不觉间已俨然成为了世界丛林里的一只虎王。跺一脚,天下就得颤三颤,让四邻各国心肝儿都在抖。武力早已远远甩开了南荣、西越,以及被消失的珒。

然而——

就墨九所知,在此之前,北勐正准备动又一次的西征。

可这个时候,蒙合为什么却说要“蹴蹈西南,马踏中土”?

——他的目标,是准备转向南边了?

先皇帝在时,不管有多少野心谋划,但与南荣故有盟约,共同抗珒。

皇帝换成蒙合,是准备撕毁协议了么?

——而且,他的意思,是要让苏赫领兵,试水南荣?

这一枪开得不意外,却也意外。

蒙合此人,一看便是野心家,他想要染指南荣,是意料之中的事。说难听一点,这南荣的四邻,又有哪一个不想“马踏中土”?中土有的,不仅是物质,还有文化和文明,那是他们不论多么强盛的武力也永远得不到的祖宗遗产——

他们不想要,那才奇怪。

但蒙合得有多大的心,才能信任一个成年以巫师面具示人,除了在嘎查村象征性地操练过几千骑兵用以自保,根本不曾涉及军政的苏赫?

她诧异!

怪不得敕封他金印大王,又让他领漠南事务。

是早就想用他吗?

殿中众臣,也有些惊讶。

看看蒙合,又看看苏赫,目光各一。

聚焦处,萧乾眉头微微一拧。

“如若大汗不弃,臣弟愿为北勐一战,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

兵权对一个朝廷来说,何其之重?

领兵权的归属,又是多么的微妙?

但蒙合把话都递到嘴边了,他如果还不应,那皇帝就尴尬了。

不仅他这般想,殿内所有人都这般想。

然而,帝王心意之深,就在于——必须让人猜不透。

便是被人猜透了,他也得绕三绕,不肯轻易跟着人的思维走。

蒙合哈哈大笑,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那张扬的笑声,在殿内激起回音袅袅,那豪迈的姿态,像一个开疆阔土的霸气君王——当然,他确实也是霸气的。在没有称帝之前,蒙合胯下战马已踩过了万里疆场,手上刀刃已饮血无数。

所以,这是一个从鲜血中杀出来的帝王,自然懂得兵权在手的重要性,这“马踏中土”的人选,又岂会胡乱给予?

大抵感觉愚弄了众臣,他很满意。

那笑容,又恣意了一些。

“众位爱卿误解了,苏赫也有心了。然,我北勐天神后裔,浩瀚之邦,勇猛儿郎多不胜数,骁勇善战者,比比皆是。不瞒众位,在今日之前,已有数位将军意表,欲领兵麾师南下,本汗很是为难呀……”

他说到此,顿住了。

一看就是有下文,殿内安静下来。

果然,蒙合捋一下他的小胡子,笑容满脸地道:“古语云:千兵易得,一将难求。本汗想了又想,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趁着今日,与众位爱卿商议商议。”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啊!

你说了便是,还商议什么?

墨九心里冷笑,微微眯眼,余风偷瞄萧乾。

他目光淡然,好像并不意外蒙合的行为。但他的身体动作,却与群臣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陛下英明!不知有何良策?”

在众大臣的齐声恭维中,蒙合一字一顿,说得极为有力。

“以武试之,以力角之,以善谋者居之!”

以武试之,在武。

以力角之,在力。

以善谋者居之,在谋略。

他这是想通过比试来确定南下的人选?

可如果要南下,不应该是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才对么?

墨九不懂领兵打仗的事,但古今道理都是相通的,抢占先机多重要啊,北勐这么大张旗鼓的干,要么就是完全没有把南荣放在眼里,甚至就是要高调的给他们时间准备。要么就是虚张声势,根本就没有南下的打算,也没有到开干的时机,先撕破了脸,比划比划,与后世的军演差不多一个意思。

那——蒙合是前者,还是后者?

她还没有想通这个问题,殿中已然热闹起来。

一众大臣热情地响应着皇帝,直道蒙合的看法极为英明,与南荣的武举一样,这样可以为北勐选拔人才,使北勐将帅不至于青黄不接,是大势所趋云云。

反正,怎么好听怎么说。这些马屁拍得无声无息,精妙绝伦,令墨九大开眼界。

经过讨论决定,比武的规则以赛程等由断事官和佐使另行商议,等拟好细则再呈报皇帝。这件事,如此,算是有了定论,皇帝嘛,只需要抛砖引玉便可,剩下的事,自然由跑腿儿的人去做。

*落下,宴会也近尾声。

蒙合心情大好,笑着挥了挥衣袖,帽冠上的玉石带着冰冷的光华,闪入众人的眼中,与他随即出口的话一样,瞬间震住了墨九的心。

“今夜舞姬,皆自中土而来。美艳、驯柔,众爱卿可还满意?”

中土而来,可还满意?

这让墨九不由想到一个故事。

据说某岛国的父母总会在孩子小的时候就教他们,这苹果来自中国,甜不甜,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长大就去抢啊——怎么感觉蒙合这意思,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把中土的女人弄来,驯养给北勐的达官贵人睡,等他们睡出滋味儿了,狼子野心就会越来越憋不住——那个时候,就该如狼似虎的去抢了?

“苏赫皇弟。”

听到蒙合喊萧乾时,墨九心里骇然一跳。

眼皮颤了一下,抬眼,果然看到他笑着指向那一个领舞的美艳佳人。

“素闻你喜爱中土文化,此女子又对你有意,今夜你便领回府去吧。”

喜爱中土文化和喜爱中土女人一个意思吗?

女人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和猪、马、牛、羊还有区别么?

墨九心里像被尖刀扎了一下,非常的不舒服,可看萧乾眉心拧成一团,似乎在想措辞拒绝,她反倒在桌下轻轻按住他的手,小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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