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说笑,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站在了灵武寺的山门前。山门前的空地上果然香火缭绕热闹非凡,许多人都在门外等着,就是为了灵武寺那据说有神效的素粥。山门两侧的施粥的棚子里已经有年轻的僧人在做准备了。陆离和谢安澜都对这个没兴趣,自然也就不去凑热闹了,两人直接从山门进去。进入山门之后,宽阔的院子里道路两边四个空荡荡的水池。这里面原本是种满了荷花的莲池,只是这个时节莲池里自然是没有莲花的。倒是几个莲池周围都有不少人,特别是女眷纷纷在朝着莲池里投掷铜钱。
陆离尽责地充当解说,“这是个莲池中分别有四方神兽镇池,据说分别代表着金钱,权势,子女,长寿,若能将铜钱抛入池中神兽的身上,就能得到相应的福报。”
谢安澜有些怀疑,“这个…拿钱砸神兽,真的没有问题?”
陆离道:“牵强附会而已,何必当真。”
谢安澜耸肩道,“我是在怀疑相信这个说法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神兽啊,你拿钱砸人家还指望人家给你福报。真当神兽没脾气啊?
瞄了一眼不远处据说代表这金钱的朱雀神兽,也不跟人凑热闹挤过去。从荷包中取出一个铜板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抛了出去。铜钱划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正好落入了莲池中心立着的朱雀石雕的背上。让一众努力多时却无可奈何的人们忍不住出惊叹。纷纷转身去招铜钱的主人却现身边的人都和自己一个表情,根本不知道是谁抛的。
往四个莲池分别抛了一枚铜钱,谢安澜心满意足的拉着陆离抛下一众寻找高人的信众走了。
穿过莲池后面的钟鼓楼,大雄宝殿就在眼前。
谢安澜有些感叹,东陵四大佛寺果然不同于泉州灵岩寺那样的地方。只说这大雄宝殿就比灵岩寺宏伟壮阔了好几倍不止。
佛殿中的梵音在香火中传遍整个灵武寺,让人犹如置身佛国。
虽然不信佛,但是到了这样的地方谢安澜也不由得收起了平时的笑闹不羁。看着跪在大殿外祈祷着什么的信众们,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所有人的表情带着十万分的庄重和虔诚。
两人并没有加入其中,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些人,谢安澜侧轻声道:“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不是么?”
陆离有些诧异地看了谢安澜一眼,以他这些日子对谢安澜的了解,她是对这种执迷的笃信那些虚幻神佛的人嗤之以鼻的。此时听到她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了。谢安澜笑道:“寻常人哪儿能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吃饱不饿,穿好不冷就好了。有个信仰,有个希望什么的有什么不好?”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世道,只是依然有许多人太过清醒,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或者别的什么都无法让他们深信不疑,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其中绝大部分人痛苦一生依然碌碌无为还不如寻常百姓过得快活,却也有一些最终能够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你信什么?”陆离问道。
谢安澜偏着头笑道:“信我自己啊。”看着他蹙眉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相信你呢。”
陆离微微抿唇,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是不满。谢安澜伸手戳了戳他道:“别得寸进尺啊,你相信我吗?”
陆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不会留不信任的人在身边。”
谢安澜点头道:“啊,我记得嘛。听话的人和不听话的人,这么说我算是听话的人了?”
“你太高看自己了。”陆离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他明显带着怒气离开的背影,谢安澜一脸茫然。
“搞什么啊突然生气?难不成这么早就更年期了?”
被突然更年期作的人抛下,谢安澜也没那么好的耐性去追人。傲娇的男人绝对不能惯,轻哼一声谢安澜扭身往另一边走去了。
陆离路过一段路停下来,转身现身后的女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原本有些冷的俊脸顿时阴沉了下来。好半天方才慢慢的缓和了一些,轻哼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灵武寺的面积非常大,景色也相当的不错。谢安澜溜溜达达地在寺中逛了一圈,还没有逛完就觉得肚子已经有些饿了。原本那点儿跟陆离置气的郁闷也已经消散了,想了想还是回头去找寺庙的斋房用膳比较重要。能让陆离都十分推崇的素斋,味道肯定不会差。
转好好大一圈,又抓着几个洒扫的小沙弥问过之后谢安澜才终于找到了斋房的位置。灵武寺光是武僧就要八百,加上寺中其他的僧众据说总共不下三千人。幸好甘露山够大,出了灵武寺整个山上还分布着不少单独的殿阁。这样的地方斋房自然也不会小,整整两个相连的院子,面积就已经不比他们在城里租下的小院小多少了。
还没到开饭的时候,院子里有不少僧人在忙碌着。还有人正抬着巨大的铁锅往外走去。虽然扣着盖子,却也能闻到锅里那浓郁的勾人食欲的香味了。
谢安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从粥上引开了,因为她闻到了更加诱人的味道。遁着香味一路找过去,却是在斋房后面一个偏僻的小房子离,原来是一个小厨房。一个胡须花白满脸皱纹地僧人正在做菜。跟灵武寺别的庄严的僧人不一样,这位老僧面带笑容慈眉善目,如果不是那一身装扮只怕就要当他是个普通的大厨了。
“小姑娘,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厨房里,老和尚抬头看向外面笑眯眯地道。
虽然没有刻意掩饰行踪,但是对着人家的饭菜想入非非被人当场捉包,谢安澜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果然看到一边简陋的木桌上已经摆放了好几样素斋。都是很普通的菜色,甚至没有入许多酒楼或者权贵之家的饭菜刻意摆出精致漂亮的模样,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打扰大师了。”谢安澜有些歉意地笑道。
老和尚摆摆手道:“打扰倒是没有,不过你这丫头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谢安澜指了指桌上的菜道:“大师的菜很香啊。”
老和尚笑道:“我是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一般人就算闻到香味,也找不到路进来。”虽然与斋房只是一墙之隔,但是却没有相通的门。想要进来就需要先出了斋房,再绕到后院出了灵武寺,再从外面一个偏僻的小门进来。一般人早就被绕晕了,更何况素斋的香味并不浓郁,能隔着院墙闻到就说明眼前的女子嗅觉着实不错。
谢安澜含笑指了指高高的院墙,不好意思地道:“我翻墙。”
“哈哈。”老和尚抚掌大笑,“有趣,这年头还有人敢翻灵武寺的墙。没被人现么?小心灵武寺的棍子可不轻呢。”
谢安澜道:“我运气好。”
老和尚也不在意,将最后一道菜出锅端了过来,道:“既然来了就是有缘,坐下吃饭。”
“打扰大师了。”谢安澜道。
老和尚道:“平常我也不做这么多菜,今天你来了可见是缘分。我今儿得了一坛好酒。”
谢安澜略有些愕然,原来…和尚是可以喝酒的啊。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老和尚一脸的高僧莫测,“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谢安澜眨眨眼睛,竖起大拇指赞道:“大师高见!”
老和尚很是满意,道:“小姑娘很不错,以后有空再来,老和尚再给你做菜吃。”复又感叹,“可惜这世上,跟你这样想得明白的人太少了。”
要是全天下的和尚都喝酒吃肉了,不知道还有几个能将佛祖留在心里啊。谢安澜心中暗道。
老和尚走到房间的一角翻出一个小酒坛子,叹气道:“酒是好酒,就是太少了。那小子真是小气的很,小姑娘先吃吧,那小子去找他媳妇儿了,你多吃一些给他们留点残羹剩饭就行了。”
谢安澜正要推辞,那老和尚已经扒开了酒坛的盖子,谢安澜的话立刻就吞回去了。
难怪她觉得这小酒坛子有点眼熟呢,这特么不是醉欢楼的梨花醉么?今天出门没看到陆离带东西啊?
犹豫了一下,谢安澜问道:“大师,你说的那小子…是不是姓陆?”
老和尚心满意足地直接抱着坛子喝了一口啧啧称赞好酒,听了谢安澜的话微微眯眼打量着她,“你认识?”
谢安澜笑容可掬地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他媳妇儿。”
这话音未落,陆离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谢安澜坐在桌边先是挑了下轩眉,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谢安澜耸耸肩道:“随便走走就到了啊,你出去找我了?”
陆离淡定地道:“不是说好了,带你来吃素斋么。”
“我以为你指的是……”指了指隔壁斋房的方向,老和尚嗤之以鼻,“他们会做什么菜啊,简直是糟蹋粮食。京城里那些没见识的还一个个都捧上天去了。”
谢安澜笑道:“大师的手艺当然不是常人能比的。”
陆离坐下来,拿起筷子替她夹了一些菜到碗里,道:“吃吧。”
谢安澜点点头低头尝了一口,让陆离如此推崇的菜品果然不同凡响。看着都是最普通的食材和菜色,但是吃入口中却让人觉得回味无穷。比起前些日子在醉欢楼吃到的菜,竟然毫不逊色。甚至更多了几分清淡的食材本身的味道。谢安澜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清淡口味的人,但是她觉得如果是这个菜的话,让她天天吃素也甘之如饴。
老和尚似乎对桌上的美食并不感兴趣,只是抱着酒坛慢悠悠地喝着。看着两人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菜,还有谢安澜脸上欢欣的神色似乎就足够让他高兴了。
又喝了一口酒,老和尚看看陆离道:“小子,你真的不打算告诉老和尚这酒是哪儿来的?”
知道了酒的出处他就可以自己去买了,不用再被这小子要挟来做菜。虽然他老人家平时没事也天天做菜,但是自己做和被人抓着把柄要求做感觉还是很不同的。
陆离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这是为何?”老和尚不满,“这种法子下次可就不灵了。哼!老和尚想要的话什么样的美酒没有!”
陆离真诚地问道:“这酒是从醉欢楼拿来的,大师打算亲自去买么?”
“醉欢楼?”老和尚不解,“这是什么地方?”京城以及京城附近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酒楼啊。
陆离也不隐瞒,“是在嘉州的一处青楼,会写诗词,能让花魁看得顺眼就能进去。进去了你就可以求她送你一坛梨花醉。”
老和尚回过神来,顿时气的老脸通红。
虽然说是酒肉穿肠过吧,虽然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吧,但是让一个和尚还是他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师去逛青楼是不是太过分了?!特别是…嘉州很远的好不好!
“混账东西!”老和尚大怒。
陆离也不在意,看向谢安澜问道:“味道如何?”
谢安澜点头,一边竖起大拇指表示味道好极了。
陆离道:“老和尚连半篇经文都不会念,而且很爱喝酒,但是他没钱。所以,以后想吃只需要带两坛酒给他就行了。”
老和尚老脸通红,只是这次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陆离揭穿了老底羞得。
“谁说我不会念经?!”
陆离淡淡问道:“地藏菩萨本愿经有多少字?你会背诵几句?”
“呃……”老和尚语塞。
谢安澜惊叹不已,堂堂大灵武寺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奇葩,竟然没有被灵武寺的方丈扫地出门,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奇迹啊。
看看眼前的美味佳肴,写谢安澜眼珠子一转,十分殷切地问道:“大师,收徒么?”
老和尚斜眼看谢安澜,“收徒?你么?你资质不行,不收。”
谢安澜狂汗,“您从哪儿看出我资质不行的?”
老和尚道:“我一看就知道你这丫头只会吃不会做。做菜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学会么?”
谢安澜耸肩,能有多难?好吧,她自己也确实没有打算学什么高深的厨艺。
“你帮我教两个人出来,我一个月给你五坛美酒怎么样?”谢安澜笑眯眯地问道。
“美酒?”老和尚犹豫,看看手中小巧的坛子,“梨花醉?”
谢安澜道:“就算不是梨花醉,也是跟梨花醉不相上下的好酒。”
老和尚怀疑地看着她,“就凭你有这个本事?”
谢安澜道:“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我有钱,你没有。所以,我有美酒,你没有。”
“……”老和尚一脸被打击的模样,半晌才道:“十坛。”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