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治庭坐在院子里喝茶,他今天本是有课的,几位大人要讲经筵,但他有伤在身,所以请假在家。
喝完一盅茶,他的常随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一笑,道:“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殿下。”胡琼月从房里出来,翠儿端了椅子摆好,她坐下来笑着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治庭坐起来,握着她的手,道:“感觉好些没有,肚子还疼吗。”
“对不起,让您跟着担心了。”胡琼月回握着他的手,红了眼睛道:“若是我们的孩儿有事……”
赵治庭摆手不让她接着说,“不要说这些傻话。我们不是寻常人家,如果我连你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那我还能有什么用。”
“殿下不要这么说,在我心目中,殿下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胡琼月说着,满目的柔情。
赵治庭很受用,在她耳边道:“我让兵马司的人,将苏氏的女学查封了。也算是警告她一番,让她不要太嚣张,不过一个无名无实的买卖人,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连你也敢不放在眼里。”
“这样行吗?”胡琼月觉得奇怪,赵治庭为什么封女学而不是天下百货,哪怕是应锦绣坊也可以。
女学又不挣钱,苏婉如应该不痛不痒吧。
“女学是她赚名声的,她不可能不办,所以一定会来找求你,到时候我让她当面和你道歉。”赵治庭道:“你好好出出气,也告诉世人,就算你现在没有封妃,可你在我这里,比正妃还要重要。”
他打过招呼了,谁都不准管娴贞女学的事情。
谁要是管,就是和他过不去。
“殿下,你对我真好。”胡琼月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苏婉如能吃瘪,她就高兴,这一次的教训,一定要让她记住,就算她在狂妄,可这天下已经是大周的天下。
莫说她没有多厉害,就算是厉害又怎么样,她还能斗得过赵治庭吗。
胡琼月心定,觉得按照苏婉如的性子,她可能会自己运作几天,现四处碰壁以后,才会来赵治庭这里。
所以前后算起来,至少需要四天的时间。
四天的时间不长,她慢慢等。
两人说话到半夜才歇下,第二天中午赵治庭起床,他身边的人就来了,“殿下,娴贞女学又开门了。”
“什么?”赵治庭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大怒,“谁让他开门的,东城兵马司的人呢,朱家老二呢。”
他的亲随回道:“不知道谁主持的,但朱二爷今天没有去衙门,说是身体不舒服,在家里养病。”
昨天可没有听说朱瑜不舒服的,今天就不舒服了。
“去将朱瑜找来。”赵治庭气的不得了,这是拿他不当回事,他说的话就是白说是吧。
江山还是赵家的呢,他们居然有胆子和他玩阳奉阴违的一套。
“是。”亲随应是而去。
胡琼月梳好妆出来,奇怪道:“一早上,殿下和谁生气呢。”
赵治庭不想在胡琼月面前丢了面子,摆手道:“没事,你歇着吧,我去外院办点事。”话落就去了外院。
等了半个时辰,朱瑜才过来。
他看着一惊,就见朱瑜左眼睛乌紫了一块,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由忍了怒问道:“你做什么了,弄成这幅德行。”
朱瑜抱拳行了礼,吞吞吐吐的道:“……夜里走路,摔了一下。”
摔能摔成这样?赵治庭懒得管他,问道:“我问你,娴贞女学在东城,这铺子开业歇业你们不管的吗,吃着皇粮不做事,那还要你们干什么。还有,我昨天怎么和你叮嘱的,你是觉得我性子软好欺负,所以敷衍是不是。”
“殿下。”朱瑜一脸的苦笑,有苦说不出,“娴贞女学的事,我……我管不了啊。”
赵治庭怒道:“你管不了,谁能管?”又道:“难不成还让我出面,亲自去封门不成。”
还是你去比较好,朱瑜心头叹气,“现如今,东城兵马司确实管不了。殿下可知道,女学里的学生,不但有平民,更多的是朝中各位大人家的千金啊。”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你封的是女学,又没伤各家小姐,他们凭什么多管闲事,就算是徐立人出面,也轮不到他对东城兵马司指手画脚。”赵治庭道:“什么时候你们兵马司这么没用,我看也不用你们管京城,都交给厢军就好了。”
“殿下,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的多,昨日我们封门的时候,确实没有伤各家的小姐,但是那些小姐回家后,紧接着又回来了,就坐在女学门口,各府各家又怕出事,就派了家丁婆子过来守着,就昨天下午到夜里,女学门口是人山人海的静坐。”
“此事,惊动到圣上跟前了,虽没有人弹劾说话,可……可圣上还是动了怒,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去办,太子就叫了下官去问为何封女学,下官……”朱瑜真是无话可说,封门的理由查什么犯人,这事只要别的衙门不管,他们就能办得成,若是别的衙门管,查犯人这个理由就不攻自破了。
刑部,提刑司等几个衙门,有没有犯人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所以他当时就没敢说。
“静坐是什么意思?”赵治庭蹙眉道:“是不是苏氏煽动的她们静坐闹事的,这个女人想干什么,是觉得法不责众,就奈何不了她?!”
朱瑜道:“殿下,最重要的是,太子没有斥责啊。”
“太子没有斥责,那是因为圣上仁厚。”赵治庭觉得自己伤口都要裂了,气的不得了,“我去和父亲说这件事。”
你去就和我没有关系了,朱瑜抱拳应是。
“你走吧,这点事你都办不好,也是我高看你了。”赵治庭不想再说什么,拂袖走了。
朱瑜摸了摸脸,实际上,他脸上的伤是被朱珣打的。但这是自家兄弟的矛盾,就算他恨死了朱珣,也不可能告诉赵治庭,免得奈何不了朱珣,还平白惹人笑话长兴侯府。
没有意义。
赵治庭径直去找谭氏,谭氏见他气呼呼的,便问道:“这一大早的,和谁置气呢。”
“母亲。”赵治庭道:“那什么苏氏,到底什么来路,我让人封了她的女学,警告她一下,可她掉头就运作好了,居然比我的能耐都大,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
“你这说什么都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谭氏听的糊里糊涂的,“你好好的封女学做什么?”
赵治庭就将经过说了一遍,谭氏听着顿时皱眉,“你说苏氏会因为瞧不起胡氏,所以还推她了?她们早前认识吗,是不是结仇了?”
“没有,月儿说她们不认识。”赵治庭道。
谭氏听着就觉得这事儿跟小孩子玩闹似的,“那肯定有什么误会,苏氏可是买卖人,她来我这里说话礼貌周到,在外面和人相处,从来没听说她得罪过谁。就是做买卖的那些人东家,还都跟着她做事,你说她为了看不起谁就动手,不可能。”
赵治庭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月儿不会说假话,母亲你怎么能不信自己家人,而去相信一个外人呢。”
“谁是自己家人?”谭氏看着赵治庭压低了声音,“她生的孩子是我的孙子,可她并不是我的儿媳,你来告诉我,谁是我的家人。”
赵治庭大怒,一个两个的,不就是因为胡琼月没有名分所以才这样说吗,母亲是,那个苏氏也是这样的。母亲能这样无可厚非,可苏氏凭什么,“我去找父亲说去,这件事就是他办的。”
赵治庭都没回内院,让人取了衣服来换了就走了。
赵标一早下朝后,正在宫里处理奏章,赵之昂现在有许多事都交给他办理,但大事最后定夺的人,还是赵之昂。
赵治庭径直进去,殿内还有內侍和书吏在,他脚步重了点,惊的大家都抬头朝他看来,见他是纷纷起身行礼。
“父亲。”赵治庭和赵标道:“我有话和您说。”
赵标微微颔,头也不抬的道:“要是为了女学的事,你就不要说了,回去歇着吧。”
“父亲。”赵治庭冲着几个书吏和內侍挥手,将几个人遣,那几个人却不敢走看着赵标,他们是奉太子命做事的,当然是要听太子的。
赵治庭勃然大怒,忍了又忍。
赵标看儿子这个样子,也知道他要面子,所以让殿内的人出去,人一走他就道:“你无缘无故封女学做什么,说她们窝藏罪犯,我倒是不知道,燕京什么时候还有逃犯了,这逃犯刑部和提刑司不管,就轮到了五成兵马司了。”
兵马司是治乱,这乱不是大乱,是小乱。
大乱有厢军,禁军,后面才轮得到兵马司。
“没有无缘无故,我就是看这个苏氏不顺眼,她得罪我了。难道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赵治庭道:“这件事您要是不管,别人不敢插手,她女学开不下去,自然就会来求我,我教训她一下就好了,也不是要她的命。”
“父亲,你这样让我很难堪,往后我还怎么立威。”赵治庭义愤填膺的道。
赵标听的莫名其妙,“她怎么就得罪你了,我记得你们并未有过来往。”
“怎么得罪我的您别问了。”赵治庭道:“您就说,我堂堂皇长孙,怎么就没有权利去处理这件小事。”
赵标顿时皱眉,“怎么,你还想接着纨绔放荡下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后院一个女人,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的儿子可不是这样的。”
“父亲,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还是我没有变。”赵治庭道:“这件事您就不要管,我就是要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赵标忽然觉得不认识这个儿子,“朝中百官对你不满,弹劾的奏折还在这里。”他拍了拍桌角的垒着的奏章,“你还说我顾左右而言他,你自己弄清楚重点没有,你是皇长孙,不是别人。就是朱珣,他平日里不着调打闹,可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有辱家风名声的事情。”
“你可是皇长孙,是天下少年人的表率,你自己不知道反省,居然和苏氏一个女子过不去。退一万步讲,你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你是皇长孙,以权压人。可你要是输了呢,你可想过世人怎么看你。”
他就是以权压人,要不然他就私下里动手了,整人就要摆在明面上,他是君子,才不屑做宵小的事,“我为什么会输,她不过一个买卖人!”
赵标没理他,也不想就这件事说下去。
“父亲!”赵治庭道:“这件事您就当做不知道,我这就让五成兵马司过去。”
赵标啪的一声,摔了手里的奏折,怒道:“你身体好了就去上课!”
“父亲!”赵治庭怒道:“您可知道,她动手推了我月儿,月儿怀的可是您的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谋害皇室的子嗣,这是大罪,我封她一个女学警告她,已经是很客气了。”
“你还有脸和我提孙子,这件事若非太后娘娘压着,你祖母早就一碗药端过去了,皇室的子嗣,子嗣是什么人都能生的吗。”赵标挥手,“你去吧,不要在这里,吵的我头疼。”
“对,那我去找老祖宗去。”赵治庭站起来,“你不管,老祖宗会管,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不等赵标说话,赵治庭极快的出了门去了坤宁宫。
“来人。”赵标喊道:“去将皇长孙带回来。”他说了一半,想了想道:“算了,随他去吧。”
也不知道苏瑾怎么惹的他不高兴了。
让他出了这口气也好,免得他一直惦记着,回头做出更浑的事出来,也就关几天女学,不痛不痒的,过两日他在过问一下,把女学开了。
果然,中午的时候,女学又被关了。
赵治庭心满意足,特意去如云馆吃饭,坐在楼上看着冷冷清清的,人去楼空的女学,脸上都笑意。
“殿下。”亲随低声道:“宁王爷在里面做先生呢,早上小人亲眼看到,宁王爷也被从里面撵了出来,这样会不会得罪了他。”
赵治庭摆了摆手,道:“我十叔不过是闲着无事打时间罢了。他知道我的意思,不会和我计较的。”
亲随应是,就没有在说话。
“那是谁?”忽然,赵治庭看到女学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里下来了一位女子,亲随细细看了看,回道:“那就是苏姑姑。”
赵治庭不记得他有没有见过苏氏了,离的这么远他也看不清,只能看到那女子在女学门口徘徊着,马车牵走停在一边的巷子里。
“她这是没辙了吧。”赵治庭很高兴,喝着茶一副看笑话的样子,“不过一个买卖人,还当自己是公主了。”
亲随点头应是,主仆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的在窗口看着。
就见苏氏来回走了几趟,抬头看着门头,她似乎很有威望很名气,不一会儿门口就聚集了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和她说着话,七嘴八舌的他也听不清。
苏氏拿着个小帕子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压着眼睛,哭的颤巍巍梨花带雨的样子。
赵治庭看的一愣,这和他想象中的苏氏有点不一样。
“她寻常就是这样的?”赵治庭虽不知道自己到底见过没有,但是知道对方是个未婚的小姑娘,听说还很貌美,但他是不信的,一个抛头露面在男人堆里做买卖的女子,不是母夜叉也是母夜叉。
女人就要像胡琼月那样,柔柔弱弱的,等人怜爱。
“不……不知道啊。”亲随也觉得惊奇,“属下去打听打听?”
赵治庭摆手,打算静观其变。
“殿下不好了。”亲随说着,手一指对面,赵治庭顺着就看到,苏氏居然拿了根绳子出来,随即给他赶车的中年男人搬了个脚凳,她踩在脚凳上,绳子往门头一搭,拽着绳尾,打了个结,就将头往里面塞。
四周的百姓一阵惊讶,顿时扑了过去,喊道:“苏姑姑,你不要想不开啊,遇到什么难题,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啊。”
“您可不能有事啊,我们全城的人都支持你,就算是圣上,做事也要讲道理,我们一起去将道理。”
苏氏摆了摆手,梨花带雨的哭着,“对方的身份我惹不起,大家也不要去惹,都散了,散了吧。”
说着,就把脑袋往绳圈里塞,四周的人要去救,那个给她端凳子的男人就拦着大家,喝道:“多谢大家美意,这事不解决,姑姑是活不成了。大家也不用拦,拦的了今天拦不住明天,既然都要死,我们就随了姑姑的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