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卫,是新设的卫所,城内是汉人,城外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隆冬时节,四野冷风刮的人耳朵生疼,像是被刀子割着的一般,守城的兵士锁在墙内,拢着手喝了一口酒,舔了舔被风吹干了的嘴唇,又将酒壶递给同伴。
同伴也灌了两大口,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点。
“裘将军是不是说等过了年就将卫所的人填满?”一个兵士搓着手,在身前的篝火上烤着,实在太冷了,尤其是半夜里,几乎是呵气成冰。
“是这个意思。等卫所的人都招齐了,我们就不用两天一班了吧,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也不一定。我们现在这里有一千多人,可守城门也是我们几个人。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镇南侯现在不在京城,有的人想要抢他的兵权。”
“四殿下够黑的,今年要不是咱们侯爷灭了那个姓肖的,他能平反?指不定现在还圈禁在家里,搂着媳妇儿哭呢。”
“听说太子去世了,圣上肯定要立太孙了,朝里头有很多人不同意呢,四皇子还不知道怎么运作,将来这朝堂还不知道是谁的呢。”他说了一半,送壶到嘴边,忽然眉头一拧,嘘了一声,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另外一人也侧耳听着,好一会儿摆了摆手道:“是风声,估计又要下雪了。”
那人听着听着也觉得没什么,将壶里最后一点酒喝完,站起来伸了个腰,手伸到一半停在了头顶,瞪大了眼睛看着城外,结结巴巴的道:“看……快看,那是什么?”
另一人也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就看到城墙外,黑漆漆的四野里,一颗颗人头静静凝立,马的眼睛犹如灯笼,幽幽的,正看着他们。
是人……
是人啊,那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一会儿大喊一声,道:“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他一喊四周里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人,因为努尔哈赤沉寂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犯过中原,只有这两年圣上派人去打他的份,但努尔哈赤却从没有出现过。
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谁能想得到,十多年后,努尔哈赤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鞑子来了,鞑子来了。”两人喊着,丢了酒壶哆哆嗦嗦的拿起弓箭,对着楼下,直到此刻,身后才有人跑了上来,一个两个,不过十几个人,一边跑一边系着衣服,“吵什么,什么鞑子来了,努尔哈赤怎么可能……”
话没有说完,因为一支箭划破夜空,咚的一声钉在了他的喉头上,他瞪大了眼睛,死未瞑目的倒栽在地。
四周寂静,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努尔哈赤真的回来了,带着他的人,强势回来了。
此刻,皇城中赵之昂也没有睡,赵标的死给他的打击很大,皇太后也因此病倒了,皇后也是卧床不能起,只有他还强撑着,让赵治庭和赵旭安排了后事,满城守孝三个月。
司三葆跪在一边给他捶着腿,安慰着道:“主子,您要注意龙体啊,这天下,朝堂甚至于后宫都靠您撑着呢。”
“司三葆。”赵之昂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你说,那些人为什么就没有感恩的心呢。朕待他们不薄,他们怎么就恩将仇报呢。”
这话,司三葆听了很多遍,早就有自己的几套说辞,“不奇怪啊,有的人只能看到眼前一点利,鼠目寸光,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就知道了,就头脑清醒了。”
“朕的儿子……朕的儿子啊。”赵之昂想着赵标,老泪纵横,“他那么仁厚,一生都没有害过谁,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呢。”
司三葆也跟着擦眼泪,安抚道:“主子,您担心龙体。”
“朕不会放过他们的。”赵之昂一手拍在了炕几上,怒道:“朕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害死我儿的凶手。”
凶手?司三葆怔了怔,却猜不到赵之昂说的这些凶手是谁。肖翰卿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些人来。
“他怎么下毒的,你可想过。”赵之昂道:“太子府里下人都审问过,没有一个人承认,那么我儿的毒是如何中的,是什么人,在他的药里放来草乌。”
司三葆惊了惊,这件事他没有细致的去想,因为肖翰卿死了,太子府里可以杀的都杀了,他认为凶手就夹在这些人中间。
人走了,事情自然也就了解了。
“不对。”赵之昂道:“一定是一个朕想不到的人,是肖翰卿派来乱朕超纲的人。他就确定朕找不到这个凶手,所以他走的洒脱。他留着这个人,就算是他死了,朕的太子还是照样死了,那个凶手依旧藏在朕的身边。”
“会是谁?”他站起来,来回的房里走着,又停下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血红,“你觉得会是谁?”
这个不好说,司三葆起来扶着他,道:“会不会,凶手已经死了,毕竟……”
“沈湛呢。”赵之昂忽然问起了沈湛,“他什么时候回来。”
司三葆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苏婉如要过了年才回来,“要不,您下道圣旨,让镇南侯即刻赶回来。”
“让他回来。”赵之昂道:“还有……去将老四和老五给朕找来,朕有话和他们说。”
这都半夜了,去请两位皇子?司三葆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杜公公一直站在门口,见司三葆出来,忙将自己捧着的手炉递给他,低声道:“做什么去?”
“请二位殿下。”司三葆飞快的道:“杂家去了,你进去吧。”
杜公公颔,起身进了殿内。
“给安南的信送去了?”赵之昂问道?
杜公公点头,“算算日子,这几天就应该能到了。”
“那就好。”赵之昂收了聘礼,但是赵奕玉音讯全无,苏婉如又赖在外面没有回来,说是要去徐州,还有沿途做什么调查,要将生意开遍大周,每一年都给他上缴一百万两。
这一百万是入他的私库,这钱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眼下,对于他来说,一位能挣钱的商人比一位能臣还要顶用。
他想想确实有些舍不得苏婉如。
此刻,萧府内,苏婉如裹着被子,用脚抵着沈湛,戒备的道:“你誓?没有了?”
“我誓。”沈湛道:“就抱着你睡觉,什么都不做。”
苏婉如将信将疑,可闹腾着人又困的厉害,就收回了脚,道:“你要是敢动,我就咬死你。”
“我知道你累了,今晚肯定不动你。”他说着,拱进被子里来,暗暗松了口气,谁能想得到睡觉还得磨嘴皮子动脑筋。
苏婉如打了哈欠,咕哝着道:“你也早点睡,昨晚就没休息。”
“嗯。”沈湛说着,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她腰上,苏婉如迷迷糊糊的道:“就放这里啊,不准乱动。”
迷迷糊糊间似乎是听到沈湛嗯了一声。
过了一刻,那只手就不由自主的顺着腰摸了上去,苏婉如生的极好,几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显累赘,少一分显单薄……沈湛手掌一放,刚好一握。
他满意的不得了,咧嘴笑着。
但过一会儿便笑不出来了,人越来越精神,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耳朵,又碰了碰嘴唇,脖子,胸口……
身体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不受他的控制。
“沈湛。”苏婉如咕哝着,一惊醒了过来,就看到某人埋头在她胸前,她顿时咬牙切齿的道:“你刚刚怎么说的。”
沈湛点头,“我就亲亲,不动你,就亲几下……”
“亲几下也不行。”苏婉如推着他,“下去,我要睡觉。”
沈湛扭了扭,啄着她的嘴唇,笑的没脸没皮的样子,“媳妇,我……我真的不做别的事,真的。”一边说着,一边就去褪她的衣服。
“你!”苏婉如道:“你在做什么,就是自己打脸。”
沈湛笑着,“我温柔点,轻轻的。”
“不要,”苏婉如撒着娇,“我不要啊,不想啊……”
那事舒服是舒服,就是太累了,而且,还疼!
沈湛哼哼了两声,翻身下来,却舍不得放开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浑身滚烫如烙铁似的,苏婉如以前一个人睡觉要汤婆子的,现在现有他在,她连被子都不要盖全,焐热的一身汗。
他就是个移动的汤婆子。
“我给你暖脚。”他将她的脚搂在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她,苏婉如噗嗤一笑,“你这么掰着腿,我能睡得着吗。”
他咳嗽了一声,“那我们说说话。”
“我都出汗了,一点都不冷。”苏婉如收回脚,现他目光亮,如狼似虎一般,咳嗽了一声,决定和他聊天,这样最安全。
沈湛看她这样子,叹了口气,道:“我出去一下,”说着,就光着膀子下床,她一愣问道:“你不会这样出去吧?”
“嗯。”沈湛道:“马上回来。”
说着就这么开了房门出去,门一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外面已经簌簌的开始下雪,他就负手站在屋檐下,冰凉凉的雪珠子落在身上,人一下子就清明了。
还是冷静点好,小丫头身体不好,免得弄伤她了。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回了房里,苏婉如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他担忧的道:“你这样是要生病的,快到被子里来。”
“嗯。”他说着,上去用被子裹着苏婉如,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他自己则躺在了外面,“可以聊天了。”
苏婉如无奈失笑,转头看着他,“很想啊?”
“刚才是。”他回道:“要是这么好看的美人在爷怀里,爷一点心思都没有,那爷还是男人吗。”
苏婉如撇嘴,到底舍不得他难受,咕哝道:“那……你快点,别跟昨晚似的。”
她初尝人事吃不消,就算是欢愉,也不会贪,沈湛摸了摸她的脸,咬着牙忍痛拒绝,“不用,爷扛的住!”
苏婉如躲在被子闷闷的笑,又探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咕噜噜转着,“我们侯爷,太厉害了。”
“精丫头。”他敲了她的头,“睡吧,明儿陪你回家!”
苏婉如点头,二舅和舅母她还没有好好说话,邱姑姑和焦振英也不知道住的好不好……真是恨不得天快点亮,她能早点回去。
真急着睡反而睡不着了,苏婉如低声道:“你说,二老太爷那边,到底想干什么呢,这么僵持着对他们可没有好处。”
沈湛回道:“他们在成都府这么多年,就算和正房决裂了,生计不会受影响,跟着我们反倒冒险。”
“帐要是能算得清,那也不是一家人了。一笔可写不出两个萧字。”苏婉如枕着他的手臂,靠着他,两人没什么目的性的闲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太子去世了,赵之昂肯定会想着立太孙,你说,赵胥和赵峻会不会心有不甘?”苏婉如道:“以前是长兄嫡子,做太子还是皇位他们都无话可说,可现在是侄儿,总有不甘吧。”
沈湛道:“必然会,赵峻自己倒还好,他母妃向来和皇后不和,现在太子一死,她当然是会争一争。”
两个人说着话,苏婉如把被子给他盖上,低声道:“你盖着,会冻着呢。”
“不冷。”他说着人却往里头拱了拱,看着她眼眸晶晶亮,苏婉如噗嗤一笑,在他耳边道:“那你轻点……”
沈湛一骨碌半压在她身上,连着亲了好几次,声音哑哑的,“早知道,刚才不吹风了,冷!”
苏婉如哈哈大笑,抚着他的后背,他背上和胸口有好几道疤,她顺着疤抚着,柔声道:“当时疼不疼?”要是换做她,肯定要疼的想死。
“疼啊。”沈湛褪着她的衣服,“不过一想我还没娶到你,就不疼了。”
苏婉如轻笑,“油嘴滑舌。”
“那你尝尝。”沈湛说着,便吻着她,好一会儿贴在她耳边道:“怎么样。”
她啊呜咬了一口他的耳朵,笑着道:“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就是形容你的。”
“嗯?”沈湛忙着,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她笑着道:“不说了,不是好话……会败了兴致。”
“说不说。”他也咬她,苏婉如嘤了一声,咯咯笑着打着他,“不说啊……”
沈湛抬头看她,“那叫个好听的,喊我什么。”
“夫君……”她呢喃着,“夫君行不行。”
他笑着,身心舒坦,“这个好听,再换个更好听的。”
“哥哥。”苏婉如嘟着嘴,眨了眨眼睛,“好哥哥。”
沈湛听着心砰砰的跳,抱着他笑了半天,点着头道:“这个好,酥酥麻麻的。”
“不要脸。”苏婉如笑着道:“就知道欺负我。”
他抱着她坐起来,静静看她好一会儿,“婉婉,你真好看。”
“我当然好看。”苏婉如昂着头,一副骄傲的样子,“我是下凡的仙女,天上地下我最美。”说着,还撩了撩自己的头,眼波流转,又媚又惑。
沈湛再把持不住。
两个人闹腾到下半夜才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苏婉如趴在床上,腿酸的嘤嘤的哭,“我腿酸……走不了路了,都怪你。”
“怪我,怪我。”他抱着她起来,“你要做什么,我抱着你去。”
苏婉如趴在他肩头,咕哝着,“不要,你放我下来,我要去小解。”
“小解羞什么,吃喝拉撒,人之常情。再说,我是你夫君,还羞这个。”说着,就将她抱着去了净室,将她放在马桶上,就蹲在她面前,苏婉如哭笑不得,“好哥哥,你快走。”
沈湛哈哈大笑,起身站在门口,等她好了才给她弄了热水,帮着她刷牙洗脸,苏婉如就坐在椅子上不动,看着生涩的笨笨的样子,心里直笑,“你得一辈子对我这样,就算我老了没有现在好看了,你也得对我这样。”
“嗯。”沈湛低头看着她,“我不对你,还能对谁好。”
苏婉如啄了下他的唇,笑眯眯的道:“这辈子遇到你,我也值了。”
“真的?”沈湛道:“没有勉强,没有迫不得已?”
苏婉如皱着鼻子呸了他一声,又搂着他的脖子,“你能勉强我?我宁死不从!”
“宁死不从?”沈湛道:“昨晚似乎是我宁死不从呢吧。”
苏婉如脸一红,他折腾了一半歇了,要她喊好夫君好哥哥,不然就宁死不从,她当时正在兴头上,自然就一迭声的喊着,“你给我等着,今晚睡书房去。”
“我错了。”沈湛道:“我错了,我和你道歉。”
苏婉如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门被扒的咕咕响,她一愣道:“哎呀,二狗子来接我了。”
“快,帮我喊芷兰进来。”苏婉如一边说着,一边一瘸一拐的去拿外衣,沈湛笑着跟在她后面,帮她将衣服拿下来,给她套在外面,二狗子在门口接着扒!
“少爷,夫人。”芷兰敲门进来,二狗子滋溜一下从她后面蹿了进来,往苏婉如身上扑,没等它扑倒,就被人提溜了起来,前腿被抓住,二狗子耷拉着狗眼,呜呜咽咽的。
“这我媳妇。”沈湛道:“规矩点,当着我面就扑?”
二狗子委屈。
苏婉如哈哈大笑,从他手里将二狗子接过来,摸着狗头,小声道:“乖,下次多点眼力,他在的时候你就斯文点,他不在的时候,你随便扑。”
二狗子道:“汪汪汪!”
“你等我下。”苏婉如和二狗子道:“我梳头,收拾好了我们就回家去。”
二狗子摇头摆尾的跟着苏婉如,跑着她腿边坐下来,沈湛给苏婉如面子,就算是当着二狗子的面也不能落她的面子,便不作声的去一边坐着喝茶,眼睛却盯着二狗子,防止它再找死。
芷兰心灵手巧,梳头又快又好,三两下便收拾妥当,两人一条狗去了前院,萧老夫人早在门口等着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外院里,你们早点去,中午吃过饭不用急着回来,好好说说话。”
萧老夫人是知道苏婉如的舅舅和舅母千里迢迢的来了。
“嗯。”苏婉如道:“等后日咱们在家里办一桌,请他们来坐坐,我舅舅和舅母也特别想认识父母和您。”
萧老夫人点着头,“以前都是天各一方的人物,谁能想得到做了亲家,这是上辈子的缘分,无论如何都要珍惜的。”
“是!”苏婉如笑着道:“我也珍惜娘和父亲。”
萧老夫人笑的眉眼弯弯的满脸喜庆,纵然还是瘦的厉害,可脸上光彩熠熠,肤色也是百里透着红,“娘也珍惜你。能有你做儿媳,是娘最大的福气了。”
“娘。”苏婉如抱着萧老夫人,“您最好了。”
萧老夫人咯咯的笑,拍着她道:“快去吧,快去吧,别让家里人久等了。”
苏婉如应是。
“娘,我们走了。”沈湛跟着苏婉如,萧老夫人道:“去了嘴巴甜一些,婉婉是她们的心头肉,现在人家把心头肉割给你了,你可不能硬气。”
“嗯。”沈湛心道,他什么时候也没硬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