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里是多数人一年最清闲的时候，容弦也是如此。

祈侯容戟早已回凰安，威王非常满意，今年的年祭也将由祈侯着手安排，世子从旁指点督察。和穆显曾说过的一样，祈侯如今，算是真正摄入朝局了。

眼看着年关将近，府里上下的年味渐浓，穆伯伯来过一次世子府，还提前送了过年礼物。青翎是一只足鞠，一个烧土做的“兔爷儿”，都是翎儿小姑娘的最爱。甜甜地一声“谢谢穆伯伯！”，然后就哒哒哒的抱着东西回去了，也真不怕一个踩空，直接给摔坏了！

青洛的礼物特殊些，是一把剑。一把由玄铁制成，柄镶白玉，穗由冰蚕丝织成的剑。

青洛轻颤着从穆显手中接过，那么懂礼知恩的青洛，愣愣的站在原地，连回谢都忘了。

穆显看了会儿青洛，目光转向那把玄寒剑，眼中尽是苍凉。

“认识它吗？”

青洛轻地点头。

“……父亲曾说过，他从来不喜欢在自己的剑上挂任何东西，直到母亲离开后……那是母亲亲手织成的。”

“我存放了两年，是时候交给你了！”

青洛目光涣散着，忽然猛的一下扑到穆显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只有一直站在远处石阶上的容弦看见，她竟然哭了。

“穆伯伯……我可以不说谢谢吗？我不想说谢谢，我好想有一个人，不管他为我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当做理所当然，可以不必回报可以任性可以放肆……什么都可以……吗？”

穆显拍着青洛微颤的双肩，轻回答着，“当然可以！从今以后，穆伯伯，就是洛儿的那个做什么都可以的人。”

“……嗯。”青洛轻应着。

穆显紧紧回抱住青洛，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明明多么开朗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压抑到了这样的地步。

青洛缓缓从穆显怀里退出来，抬起头，泪迹未干，脸上却已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穆伯伯，东西洛儿收下了。”

她没有说谢谢。

穆显欣慰得点了点头，粗糙的手掌轻拭去青洛脸上的泪痕，“那穆伯伯有空再来看你，要是想见穆伯伯了，你就跟殿下说，他会让人送你们去穆伯伯那儿的，或者穆伯伯来接你们也行。”

“嗯。”

“要照顾自己，还有好翎儿。”

青洛笑着点头，“我会的……”

穆显离开后，青洛没有回晚苑，而是去了枫林。玄寒剑利刃出鞘，映着遍地积雪，寒光闪过，手腕一旋，锋芒经处，碎雪四处溅射。足下一个反转，剑尖抵地，身体借势旋身而起，然后抬手猛力横向削过，空中碎雪尽数扫落……

约过了两三个时辰，青洛停下了，是被逼停下来的——容弦一直在青洛身后几里外的树下。青洛进步再快，可如果容弦想要阻止她，仅凭空手也能在三招内让她完全落败。

她毕竟太稚嫩了。

他给她发泄的空间，但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甚至是自残。她才多少岁，她还有多远的前路，怎么可以这时候，就已经学会了自残……

枯叶、污泥与积雪乱了一地，青洛颤颤巍巍的站着，泪水、血迹和泥垢沾了满面，手指上被自己割到的伤口，污血还在缓缓的渗着。

青洛没有动，容弦静然而立，也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世界如同静止了一般。

直到青洛手中的剑恍然坠地……

容弦眉心一蹙，影步轻移，已瞬间闪到青洛身后，将她稳稳抱起，而后快步向府中走去。

青洛的意识并不清醒，双目半合，手指紧紧地抓住容弦的衣襟，“父亲……父……”

容弦心中隐然一抽，步子忽然缓了下来。

“父亲在这里……只要洛儿平安，父亲一直都在……”

怀中的人脸上浮起了笑意。

“如果父亲不在的话，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世子殿下，他是值得你信任的人，知道吗？”

青洛轻动了一下嘴唇，发出细微的声音来，“……他是世子，他那么高……贵……”

“世子也是人，不是吗？”

“他是洛儿的……的……”

容弦平静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什么？”

只是，怀中方才呢喃语音的人，已然沉沉睡去。

央月走过来时，看见的就是容弦从林里匆匆走出来，怀里横抱着满身血渍泥污，昏迷着的青洛。

“传医师到晚苑，剑伤，於伤，还有风寒！”

央月目光收起，轻微点头，快速转身离去。

容弦抱着青洛回到晚苑的时候，青翎正在庭中玩足鞠玩得不亦乐乎，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青洛回来了，捡起足鞠嘻嘻哈哈得跑过去接人。

结果看到容弦怀中抱着浑身满是血渍泥污，快认不出来了的姐姐，足鞠一下掉落，整个人吓愣在那里……

医师过来看过，手上脸上都有擦伤，有些高热，除了有些於伤毕竟严重，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而且真正有的，也不是医师所能治的，能治的只有她自己。

青翎跪坐在青洛床前，木讷地一直盯着昏睡中的青洛，想伸手去握姐姐的手，可是看到姐姐手上满上於青和伤口，又怕把她弄疼。

青洛扭头看着静坐于一旁看书的容弦，带着苦音道，“弦哥哥，姐姐会不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