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行跟她做了多年夫妻,自是看懂了她的眼神,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这样无能为力。
他深深自责,痛恨自己能力太低,不能护她周全。
随着她现身,随着她的目光,人群静了下来。
净明方丈目光如电,直接看了过去。慧觉也望向千柔,须臾,露出十分诧异的神色。
齐逸峥派人给他传讯,他一则觉得佳禾郡主人品甚好,流言不可信;二则因为身在皇家寺庙,日久天长,难免有几分功利心。
却是没想到,之前的流言竟然不是虚假的,这个女子,真的是幽魂附体!
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偏偏生了。
慧觉额头沁出冷汗来,震惊又茫然,不知所措。
以他的修为,都能看出来,净明方丈自然更不用说了。
净明方丈冷笑不已,却没有先朝千柔难,而是霍然起身,向慧觉道:“师弟,你怎么说?你还要昧着良心,护着妖孽吗?”
慧觉茫然不已,沉默以对。
事已至此,他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
之前齐逸峥下了口谕,他又不知道真相,出面无妨。
如今,既然辨明了,他岂能违心胡说?便是皇上那里,只怕也会有所动摇的。
不错,皇上是对佳禾一往情深,但之前皇上也是被蒙蔽了,根本不知道佳禾的来历。
皇家最忌讳鬼怪幽魂这类不干净的东西,怕动摇国本。
如今,既然他明白了真相,反口不行,站在佳禾这边更不行。
故而权衡之下,他只能一声也不作,静观其变。
净明方丈看懂他的心思,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转向千柔,淡淡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句话果然在你身上应验了。”
千柔神色也淡淡的,看着他不言语。
净明冷笑不已:“你摆出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给谁看呢?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该待在这里。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千柔仍旧不说话。
她并不是高冷,而是深深茫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眼前的净明目光如炬,跟那日老和尚的目光,倒是有几分相似的。
面对这样的人物,她感受到了威压。
这种时刻,多说多错,倒不如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
无疑,她这样,其实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净明方丈见她仍旧淡然处之,反而焦躁起来,振臂一挥道:“妖孽,你别装模作样,老衲有法子制服你。”
李靖行见势头不对劲,连忙定一定神,看他一眼,开口道:“你指控内人是妖孽,凭什么?单凭你几句话,就想往内人身上泼脏水,陷内人入万劫不复之地,你算什么高僧?”
听了李靖行这番话,千柔不由得眼睛一亮。
净明方丈能看清自己是幽魂附体,那又如何呢?他自己知道,却没法子令众人信服呀。
如此说来,自己还是有生机的吗?
显然,千柔并不了解净明方丈,不懂佛法,高兴得太早了一些。
净明方丈冷笑道:“李大人不必犟嘴,老衲自有法子证明。”
他言罢再不看李靖行,只是转向千柔道:“妖孽,你以为自己装模作样,就能逃过公道吗?老衲会驱魂之法,只要使出来,你在劫难逃。”
千柔听了这番话,再也不能平静无波,心中涌起滔天的恐惧来。
驱魂之法是个什么东东,她没听说过,但单从字面上,就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她愤怒抬起头,看向净明方丈,虽然没有开口,但眸子里已经表达了不少意思。
对于一个要伤害自己的人,哪怕是个高僧。她也没必要装客气。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虽然是穿越而来,但从没有做过半点亏心事。
相反,大燕不少百姓,还因为她受益。
净明方丈与她目光相对,看懂了她的意思,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做过坏事,不该被这样对待?你总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但你想过没有,你将原主的身体占据,顾家原来的女儿,不就被你害死了吗?你现在的确还算不错,但将来呢?你非绝色,却能媚上,头脑更无比聪明。来日,你若是起了歪心,大燕岂能安然无忧?”
他叹一口气,又道:“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法则,你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在这里逗留?事已至此,不如听老衲一句劝,自我了断了。如此,才能洗清罪孽,令家人不受影响。贪生怕死,不过是令家人蒙羞罢了。”
我去,又是自我了断。
之前李明卿就说了这么恶心人的话,如今,这老和尚也这么说,还道貌岸然,冠冕堂皇。
自己的命,他们轻飘飘就决定了,但千柔却绝不肯就此放弃。
不错,这里于她而言是异世,但这里有她的夫君孩子,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割舍的牵挂。
李靖行也是满心满肺的愤怒,沉声道:“内人的命,岂是你能左右的?”
净明方丈冷笑,正要答话时,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回头一望,围观之人跪倒了一大片。
回头看时,竟见蒋毓、高祈瑞踏步而来,神色肃然,高祈瑞手里还持着一道明晃晃的金牌。
两人步履如飞,很快走到近前来。
这时候也顾不得客气了,高祈瑞直接道:“听闻静安县起了动乱,皇上十分重视。本官与蒋大人奉皇上之命,来此主持大局。”
蒋毓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千柔,目中闪过一抹痛惜,又带着丝丝安抚。
纵然他已经成婚了,但千柔在他心目中,仍旧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
如此纯真美好的女子,却必须遭受这样的磨难,让人情何以堪?
净明方丈正要施展自己的手段,不想被两人打断,心中甚是不悦。
他定一定神,才道:“两位来得正好,且由老衲将事情讲一遍吧。”他不由分说就将刚才的波折简短讲了一遍,末了指着慧觉道:“真相如何,老衲的话你们信不过,但慧觉说的,你们总该信了吧?”
高祈瑞、蒋毓满面震惊,不由自主看向慧觉,目露询问之意。
慧觉见状低了头,沉默以对。
高祈瑞、蒋毓见状,哪里还不明白,互看一眼,心都往下沉。
过了一瞬,蒋毓咬牙道:“此事真相如何,岂能单凭大师一面之词?相反,佳禾郡主心怀大义,于民有功却是事实。大师乃方外之人,执意掺合进来,我等又怎知大师不是被奸人收买,蓄意谋害佳禾郡主?大师,你能自证清白吗?”
千柔是幽魂附体,这事儿十分匪夷所思,但蒋毓与她来往甚多,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就觉得,哪怕她是鬼魂附身又如何?她比旁人纯洁高尚得多。
单凭她的品行,他就愿意保她。
净明见他将自己攀扯进来,不由得大怒道:“事实就在眼前,竟还想信口雌黄吗?哼,咱们以两个时辰为限,我必定能将这顾氏的魂魄驱赶出来,到时候,真伪立显。”
他看向千柔,冷笑道:“真金不怕火炼,顾氏,事已至此,你敢试吗?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就算逃过一次,来日又能如何呢?你畏畏缩缩,不只自己名声丧尽,更会牵连家人儿女。他们本是无辜的,就因为有你,就得承受漫天的流言,你于心何忍?”
他语调铿然,神情激动,目光犀利逼人。
这番话说出来,场中鸦雀无声,大家都将目光投向千柔,看她如何决断。
蒋毓、李靖行心急如焚,却又觉得束手无策。
净明方丈一番话,挤兑了千柔,也让他们不好出头。
倒是高祈瑞,虽然跟千柔打过交道,但对千柔只有几分佩服,并没有旁的情感。
如今事情急转直下,高祈瑞又是茫然,又是好奇,倒是想看一下事态如何展,并不忧心千柔的处境。
仿佛过了许久,似乎又只是一瞬,听得千柔开口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还是那句话,我是问心无愧的。”
她看向打算叫嚣反驳的净明方丈,淡淡道:“大师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接招。”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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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晚上九点,争取将这一场风波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