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毛头这么个孩子在府衙里,公事繁忙的府衙中总算有了点生气。
轩辕玦忙着处理山匪之事,陈执轼忙着恢复学堂兴办,詹世城则带着虎骑营,帮着大当家他们一起上山下山,剿灭山匪。
只有沈风斓闲暇养胎,看着小毛头在府衙中上蹿下跳,颇有意思。
“小毛头,好啦,别摘荔枝了。这么毒的日头,再摘要晒昏头了。”
浣葛手搭凉棚,站在廊下招呼小毛头。
孩子小小的身影,就像一只猴子似的,在树冠上跳来跳去。
“哎,就来!”
他招呼了一声,许是在树冠上跳得习惯了,竟然一下子从树杈跳到了地上。
浣葛吓了一跳。
那树杈到地上,有约莫半个大人那么高的距离。
小毛头才七岁,个子才到人的肚子,这样跳下来真的没事吗?
可没听见小毛头呼喊,她侥幸地想着,或许没有什么事。
结果走到树杈底下,才现小毛头无声地张着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他的手里还抓着满满一捧荔枝,配上这无声大哭的神情,叫人又担心又好笑。
“小毛头,摔着哪里了?跟姐姐说,别光哭啊!”
她取下帕子给小毛头擦眼泪,小毛头咬着嘴唇,指了指自己的脚。
“浣葛姐姐,好痛啊……”
树梢上忽然掉下一个青涩的荔枝,正落在小毛头大张着的嘴里。
“啊呸,呸呸!”
他连忙把那果子吐了,抬起头来看向树梢。
只见陈墨轻巧地踩在树枝上,手里正旁若无物地剥着一颗鲜红的荔枝。
小毛头扁了扁嘴。
“你是故意的,我去告诉娘娘去!”
说着一瘸一拐地朝正房跑去,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只留下一个扭着小屁股的背影。
浣葛站在树下哈哈大笑。
连一向木着脸的陈墨,都露出了些许笑意。
“陈墨,你为何要捉弄他?人家跳下来伤了脚,已经够可怜了。”
陈墨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捉弄小毛头。
他仰起头来想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个女子泼辣的模样。
“老娘貌若天仙,追你就追不上了?我才不信,你别跑!”
他忽然低下了头去,认真地看着浣葛。
“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浣葛一时没听明白,后知后觉之时,陈墨已经飞走了。
她知道陈墨说的人是谁了。
在天斓居最会这样恶作剧的人,除了红妆还有谁?
也就她性子泼辣又大胆,就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沈风斓也只当笑话来看。
浣葛掩着嘴轻笑,忙跟着小毛头朝正房去,要把这个大新闻告诉沈风斓。
正房里头,沈风斓正侧卧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书卷。
小毛头吧嗒吧嗒的草鞋声音传来,她一听便笑了。
跑得这样急,必定又是来告状的。
府衙里人人见他可爱,都恨不得捏捏他的脸,说几句调笑他的话。
小毛头起先还反抗,后来现护卫们训练有素,他完全打不过,便想到了曲线救国的策略。
那就是沈风斓。
他算是看明白了,府衙里看起来是轩辕玦做主,其实最大的还是沈风斓。
她说什么,府衙上下的人,没有人敢不听的。
仗着沈风斓这座靠山,小毛头便成了府衙一霸,摘遍府中的荔枝无敌手。
“娘娘,娘娘!木头脸的护卫欺负我,就那个会飞的!”
小毛头不知道各人的名字,但他每次描述起来,都能让沈风斓瞬间会意过来是谁。
木头脸这三个字一听,便知道是陈墨。
再加上会飞,那就更没错了。
“你的脚怎么了?怎么一瘸一拐的,他打你了吗?”
众人同他玩笑是有的,真正动起手来倒不至于,他才七岁呢!
小毛头果然摇了摇头,头上翘起来的一撮短,上头还沾着一片荔枝叶子。
“我从荔枝树上跳下来,不小心磕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娘娘看,这些荔枝红不红?”
他把手上新摘的荔枝提起,献宝似的给沈风斓看。
沈风斓无奈地摇头轻笑。
“真红,一看就很甜。”
“那我快去洗了拿给娘娘吃!”
小毛头一下忘记自己是来告状的了,飞快地提着荔枝奔出去,找水源清洗。
后院的水缸里头,水被太阳晒着,已经不够凉了。
沈风斓有孕怕热,吃果子都要在井水里湃一湃才吃,小毛头便拎着荔枝去找水井。
果然在后院的墙根底下,看见了一方井台。
他手脚麻利地把水桶提出来,先把荔枝放进带着井水的桶里,再吊进水井里头湃着。
为了防止有人来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把荔枝掉了进去,他索性站在水井边看着。
小小的孩子哪里待得住?
没一会儿,他就好奇地爬上了院墙,朝着院子外头看去。
负责守卫的护卫们见是他,便只是笑笑,没有阻拦。
小毛头趴在院墙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只觉得太阳晒得暖融融的。
格外舒服。
不远处有个包子摊,正是那日沈风斓亲自问过的,有半肉半菜馅包子的那一家。
虽然沈风斓只是问了问,最终并没有买,但那家包子的生意还是神奇地好了起来。
这不,他们索性把摆摊的位置,都挪到了府衙前来。
此刻那包子摊上,有一个红巾裹着头脸的女子,正大快朵颐地吃着包子。
卖包子的小二嘴皮麻溜,招呼完自己身前的顾客之后,又扭头去看这个女子。
这一看可不得了,那女子点了五个荤素不同的包子,竟然已经吃到只剩手上的半个了。
她口中含着没咽下去的包子,还一面招呼着小二。
“再来五个,就要半肉半菜的!”
小二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们家的包子皮薄馅大,那是出了名的!
怎么这姑娘吃了五个还没饱,还要再来五个?
“姑娘,您这是……饿坏了吧?”
看长相倒是个标致的美人,怎么吃起包子来,饿死鬼投胎似的?
吃包子的女子连连点头,抓着包子的手上,长长的指甲染得红艳,叫人看了害怕。
“我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赶来,路上不眠不休,就想多吃两个包子……”
小二的听她这样说,不由心酸。
想再给她两个包子,又恐她撑坏了肚子,便给了她一碗青菜汤。
“姑娘慢些吃,喝点汤,别噎着了。”
小二给她端了一碗汤去,那些买包子的人,索性就看着她吃包子。
巴掌大的一个包子,就算是个大汉,吃了三五个也就顶天了。
这姑娘是有多能吃,这都造了第七个了!
“哎呦我的天,这姑娘!”
路人买完包子也不走了,索性就在边上看着,倒要看看这姑娘能吃几个。
生意本来就极好的包子摊,前头的人越围越多,多到小毛头都看不见吃包子的女子了。
他连忙跳下墙头,把井里湃的荔枝取出来,飞快地送到沈风斓的正房。
在门口正好见着浣葛送茶进去,便把荔枝盘子交给了浣葛。
“浣葛姐姐,这是给娘娘吃的,你替我送进去啊!”
说着一溜烟朝着府衙外头跑去。
浣葛一头雾水,走进沈风斓的正房,嘴里还在自言自语。
“这小毛头,成天见风就是雨的,像是怎么也累不着!”
沈风斓听见这话,便笑道:“他又怎么了?不是说去洗荔枝嘛,怎么没了踪影?”
浣葛把那一盘湃好的荔枝放在桌上,道:“咯,他让我拿进来,自己不知道跑去凑什么热闹了!”
小毛头一路飞奔出了府衙,护卫们都习惯了他上蹿下跳,便也没有在意。
他赶出府衙的时候,果然看见包子摊前的人还没有散,便仗着自己个子小钻了进去。
那个头上裹着红巾的女子,果然还在吃包子。
“大叔,她吃第几个了呀?”
小毛头拉了拉一个男子的衣角。
那男子低头一看,见是常在府衙走动的小毛头,便热心地告诉了他。
“这都第九个了!”
小毛头惊讶地张大了嘴,望着吃包子的女子,一脸崇拜。
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吃啊?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子究竟能吃几个,好回去当个新闻说给沈风斓听。
那女子朝嘴里又塞了一个包子,一口咬下去,那肉香勾人馋虫。
小毛头方才在树上摘荔枝的时候,已经吃得很饱了,现在忽然觉得又饿了。
那卖包子的小二见他直勾勾看着,便笑眯眯地拿了一个肉包子给他。
“小毛头,饿了吧?你是来看这姑娘吃包子的,还是替娘娘来买包子的?”
正吃着第十个包子的女子,忽然停下了动作,朝着小毛头看去。
那双勾人的眼睛中,爆出一番热烈的光彩,像是抓到了猎物一般。
小毛头丝毫未觉,拿着小二给他的包子,张口便叼在了嘴里,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板给小二。
“不用给了,你是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哩,吃我一个包子不用给钱的。”
小毛头严肃地把包子从嘴边拿了下来,正色地看着小二。
“那不行,娘娘说了,不能狐假虎威,不能仗势欺人,不能欺负小老百姓,不能……”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不能,说得旁边的大人们都笑了。
吃包子的女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口中说的娘娘,必定是沈风斓无疑了。
看来沈风斓还活着。
好险好险,她终于不必自刎谢罪了。
“哎,姑娘,你不吃啦?”
看着那女子站了起来,似乎要离开包子摊了,小二又有些意犹未尽。
一口气吃了十个包子,也算是破纪录了。
那女子把红巾裹住了头脸,遮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低低了地嗯了一声,而后朝着小毛头深深看了一眼,慢慢地朝僻静处走去。
围观的人群便散了,小毛头一边啃包子,一边看着那女子的背影。
没想到那女子一面走,一面还回头看他。
机灵的小毛头一下子便会意了。
这分明是想让他跟她走的意思。
他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女子想干嘛,便跟着她走了上去。
在府衙外守着的护卫,看见小毛头朝远处走,也没有阻止他。
小毛头走进巷道里,那女子果然在等着他。
“你……你叫我吗?”
小毛头啃着包子,歪着脑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