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白。
他便知道,这世上若还有一人能理解他,便是沈风斓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丧心病狂,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只有在沈风斓面前,他还保有初衷。
“既然殿下心怀百姓,那殿下可知道,一旦两方打了起来,伤亡的百姓和士兵,会有多少?不仅是城内,城郊也有百姓。不仅是虎骑营,也是龙骑营,也是御林军……”
京城之中,无论百姓还是兵力,都太过密集。
不战则矣,若战,伤亡在所难免。
宁王的声线有些颤抖。
“那个时候听说你断了一条胳膊,我几天几夜没有吃饭,睡觉。一直以来,我做的对不起你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一开始是我把你推开的,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沈风斓沉默不语。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当初你和晋王的事,我的确是不知情的。是贤妃一手策划,事情生之后她才告诉了我,我无可挽回,只能顺势而为。”
他顺势装醉,将此事告诉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福王。
便有了御前对质那一幕。
宁王苦笑道:“当然,贤妃已死,我说这些,你未必相信。”
“我相信。”
沈风斓听了这话,反倒并不吃惊。
她一直有此怀疑,她也给过宁王机会让他解释。
可他不肯解释,不肯说那件事并非他的策划,才让沈风斓对他心灰意冷。
倘若他早说这话,她是必然会相信的。
毕竟,除了此事之外,宁王并没有欺骗过她什么。
她的坦荡,反而让宁王错愕。
原来不是她不信他,一直以来,是他自误了。
“我可毕竟脱不了干系,我是贤妃的帮凶。我以为就算我说出真相,你也不会原谅。”
沈风斓不禁叹了一口气。
“原来在殿下心中,我竟是这么不分是非的一个人。明知道贤妃虽和殿下同一阵营,却自小苛待殿下,伤害殿下。我又怎么会因为贤妃的过错,而迁怒于殿下?”
她沈风斓一向爱恨分明,从不牵连无辜之人。
如今贤妃已死,她反而觉得,要感谢当初这一场设计。
若没有这一场设计,她这辈子,或许都无缘和晋王走到一起。
想着想着,她不禁笑出声来。
“真是好笑,我当初最恨的,便是这一场设计,毁了我原本的人生。没想到如今,我反而觉得要感谢贤妃。没有她,何来的云旗和龙婉,这样可爱的两个孩子呢?”
便是那稀里糊涂的一夜,她有了云旗和龙婉。
宁王哑然失笑。
“是啊,云旗生得太像你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叫我不敢直视。”
他用的是不敢直视四个字,是因为,他心中有愧于沈风斓。
沈风斓趁势道:“只要殿下愿意悬崖勒马,我们就当这桩谋逆之事不存在,好不好?我会说服他,说服他不计较此事。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你信我吗?”
只要他肯放弃谋逆之举,她一定会让轩辕玦放弃要宁王性命。
她知道,只要她想,轩辕玦一定会同意的。
“我信。”
宁王答得很坦诚,沈风斓不禁松了一口气。
可他的面色仍然凝重着,让沈风斓意识到,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信,可他不愿意这么做。
宁王道:“的确是在误以为你断臂之时,我才生出了谋逆的念头。我原本以为,倘若你完好无损,我便不会再做这等事。”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好像高估了自己。或许旁人说得对,我根本就是丧心病狂,就是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不,你不是。”
沈风斓眉头微蹙,朝他摇了摇头。
她不相信宁王是这样的人,她更不愿意,京城真的陷入生灵涂炭之中。
“我是啊……”
宁王幽幽道:“有些事从小就种在我的心底,生根芽,到今日长成了参天大树。我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这棵树了。它太大了,也太根深蒂固了,它控制了我。”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头,沾着忠臣的鲜血。
不仅是老学士,更有那个孤身远赴大周,只为了保护宁才人周全的阿里木巴。
他是个忠心耿耿的人,这点宁王丝毫不怀疑。
可他容不得一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破坏自己的计划。
这一双手上的血,已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他还能回头么?
沈风斓道:“那颗树……是你对晋王殿下的敌意吗?你……你恨他?”
“是啊,我恨他。准确地说,我嫉妒他。”
宁王起身走到她跟前,两人在窗前面对面,将彼此眼中的情绪看得分明。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找上沈风翎么?其实她跟我很像。只不过她把对你的嫉妒,赤裸裸地表现了出来。而我不敢,我连表现出来的资格都没有。”
“或许我和他之间,注定不能共存。父皇的宠爱,朝中的地位,这些我统统可以不计较。唯有你,我不能不计较。”
沈风斓是他们兄弟之间,横亘的一道坎。
无论如何也消不去。
他们之间,必有一战。
“我已经命令元魁,趁夜刺杀轩辕玦。他若不死,那或许,就是我死吧……”
沈风斓惊恐地睁大了眼,下意识朝楼下奔去,想去告诉轩辕玦此事。
宁王早有防备,一掌敲在了她的脑后。
她身子软倒在地,被宁王及时扶住,抱在了怀中。
“来人!送她回宁王府好生安置。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可出府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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