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谛听通晓人心的能力则是黑市中最为价值连城的商品。
然而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真的见过谛听的魂魄了,毕竟,谛听是一种数量极其稀少的神兽,可遇而不可求。
所以当有黑市商人偶然现了一只幼年谛听的踪迹,并布悬赏后,狂喜的妖兽偷猎者们不择一切手段地一路追踪,沿途设下了陷阱……
受伤的幼年谛听趴在潮湿的青石板上。
附近的学校正是放学的时间,学生和接孩子回家的家长时不时从小巷经过。
在正常状态下,妖兽周身缭绕的法力可以使它们在凡人眼中隐匿身形,可是现在这只谛听半点法力也不剩,只能任由自己狼狈可怜的模样暴露在来往路人的眼中,胸部的伤口让它呼吸的声音像个破风箱。
人们的心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什么玩意儿?真晦气!
——好想救一下啊……不过全身都是血,太脏了。
——死狗?关我屁事。
——好像还有气儿?算了,万一身上有跳蚤呢,而且包扎要花钱的……
寒气从地面升起,将谛听的整个身体都浸透了,其实这些人根本救不了它,它很清楚自己的伤有多重,但它却仍然咬着牙不愿放弃,因为那些偷猎者已经在整个城市四处设下了捕魂器,一旦魂魄离体,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捕魂器吸走,从此不用说投胎轮回,连魂飞魄散都将是一种奢望,被炼化后的魂魄只能被禁锢在狭小黑暗的锁魂器中,任人驱策奴役,永无天日。
在交织如网的、冷漠的心音中,谛听孤独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它的意识开始渐渐变得混沌时,一只手在它身上轻轻碰了碰。
谛听勉强抬起了眼皮,目光对上了一张冷漠而稚气的脸。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只是面无表情,眼角眉梢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坚硬。
可是他的心音却很柔软。
——好可怜……别怕,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更小的小女孩,两个小孩长得很像,一看就是兄妹。
紧接着,谛听被他抱了起来,那瘦弱的胳膊上几乎没什么肉,但是却抱得很紧,很暖。
“我们送它去医院。”小男孩对妹妹说,“先回家拿钱。”
妹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两个小孩拔腿飞奔起来,回家砸了储蓄罐。
那个年头这城市里还没什么像样的宠物医院,况且就算有,小孩也不会知道。
于是小女孩拎着一口袋硬币跟在后面,而那小男孩没命地朝最近的医院跑,凉鞋啪地踩进石板路上浅浅的水泊中,激起一片碎光。
一路上,小男孩跑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但是那个与外表全然不符的柔软心音却一直在安慰着怀里的谛听,谛听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头贴在他的心口,静静地听着。
他的心跳,他的心音。
噗通,噗通。
别怕,我抱着你呢。
赶到医院时,谛听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
虽然还眷恋着怀抱的温暖,但三魂七魄还是在捕魂器的吸引下不情不愿地脱离了肉身,谛听的魂魄飘过医院的长廊,不由自主地飘向最近的妖兽捕魂器。
而与此同时,一个在车祸中受到致命创伤的人正在重症监护室中死去,这个叫张予川的少年命中注定活不过十六岁,他的魂魄已经脱离了躯体,弥留在病床上的只不过是一具新鲜的空壳。
——我死了吗?
少年微弱的心音,最后响过一次之后,复归尘土。
谛听的魂魄拼尽全力抵抗着捕魂器的吸引,在这争取来的几秒钟自由里,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新死之人的身体。
下一秒,病床上的身体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
这具人类身体受到的伤害比谛听肉身受到的伤害轻一些,凭着一股绝对不能被偷猎者抓住的意志力,占据了人身的谛听咬牙挺了过去。
这个夜晚,重症监护室里那个名叫张予川的少年,奇迹般地度过了危险期。
回忆结束,张予川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望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张谨言,柔声道:“谨言,你救了我两次。”
第一次。
是你没有让我在孤独中满怀怨恨地死去。
第二次。
是你把我带到了那家医院。
你的心音和你的心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两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