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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不断的坠落,叶飞舟的身体在迅速地幼年化,全身骨骼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细小,修长的身体迅速缩短,俊秀小巧的脸庞变得圆润软糯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身躯渐渐变成了短手短脚的幼儿,又继续幻化成稚弱的婴儿。裹挟在娇小身体上的衣物被高空急烈的罡风哗啦一声吹走,身体与初生时一样,莹白的,小小的一个。
这个叶飞舟变成的小婴儿在被剥夺神格与记忆的痛苦下咧开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然而很快他就连哭声也不出了,因为婴儿的身体仍然在持续变小,回归到被包裹在果子里的状态,四肢、五官、身躯……全部渐渐模糊变形,皱缩蜷曲,最终,曾经组成叶飞舟的骨骼与血肉褪变成了一团小小的光,一颗未经孕育的,生命的种子。
在无尽的下落中,生命之初的叶飞舟感受到了芸芸众生,众生的光影在空中浮现又飞快粉碎,从人类到畜生、饿鬼,纷繁错杂的影像循环反复,光怪陆离,如同一个巨大的转盘游戏,而之前寂灭下去的,沈行云的神力在这时从蛰伏中醒了过来,庇佑着这颗生命的种子幸运地跃过了畜生与饿鬼,径直落进了一个人类的肚腹中,在那里重新生长孕育,经十月怀胎,重临世间。
这时,镜花水月的幻境消失了。
房间中的镜子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恍然间,叶飞舟现自己仍然跪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哪也没去,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可是十几年来沈行云视角的回忆却通过镜花水月的幻境,纷至沓来,充满了叶飞舟的脑海。
简直好像凭空多活了十几年一样……
只是那些记忆中,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种温柔、渴望又酸楚的情绪。
那是沈行云的心情。
“原来我们经历过这么多吗……”叶飞舟梦呓般说着,用双手捂住脸,把不知为何而流却又汹涌得无法抑制的眼泪擦在自己的掌心、手背和袖子上。
在沈行云的记忆中,叶飞舟看到了缭绕在蓬莱,漠漠如烟的仙云,以及自己如何与沈行云肩并肩走在被月色辉映得清光照眼的沙滩上,细白沙砾如碎雪般出窸窣的轻响……
他看到了泠蓝澄碧,波平如镜的瑶池,以及幼年的自己如何与沈行云偷偷跳进瑶池玩耍嬉戏,流淌在两人身上的池水美丽宛如流动的宝石,青鸟狭长唯美的三色尾羽在水面上划出一道裂帛般细腻的痕迹……
他看到了盛大恢宏,气势万千的三清殿,以及自己如何与沈行云一起顽皮地爬上三清殿的屋顶,肩并肩坐在凉冰冰的琉璃瓦上,看着初升朝阳烁金般的浓光如何一寸寸吞没所有的黑暗,看着对方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却还傻笑着的模样……
他看到了福禄司院子里栽种的桃花树,粗壮的树干十个神仙合抱也抱不过来,树冠巨大,桃花无视人界的规则,永远无间断地重复着掉凋敝与盛放的循环。每到落花时节,地上的花瓣厚实地像一张粉色的地毯,沈行云迫不及待地要在叶飞舟面前展示新学的小法术,手一扬,那厚厚一地的落花便纷扬着向空中飞起,幻化成几十只花鸟,晶莹粉白,遨游在浩瀚青空,飞过二人的头顶便散碎开,如雪的落花铺了他们满头,沈行云便笑笑地说着我们也算是白头偕老过了……
都是太梦幻的记忆,太美好的感情,让人一想起,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你跳下诛仙台之后,我一直在找你。”沈行云把不断用手抹眼泪的叶飞舟拥进怀里,尽情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瘦削的蝴蝶骨、单薄的肩膀、温热的胸膛与砰砰剧跳的心脏,这是太珍贵的一抱,想到过往的种种求而不得,沈行云忍不住把怀抱收紧再收紧,双手贪婪地摩挲着叶飞舟的脊背,柔声道,“你的神格被剥离了,我无法用神力感受到你的踪迹,只能一个一个地找……所幸,我的神力庇佑你在贬入凡尘时投成了人身,搜索的范围小了许多,不然,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可是……”叶飞舟再次不厚道地把鼻涕眼泪往沈行云身上蹭了一通,一头雾水地问道,“我的神格既然已经没有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倒霉呢?”
沈行云捏捏叶飞舟的脸蛋,望着他反问道:“你有没有现自己和我回忆中的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是投胎转世,怎么会长得一样?”
叶飞舟懵懂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
沈行云对叶飞舟这个小动物一样的迷茫表情没有任何抵抗力,他低头亲了亲叶飞舟的嘴唇,解释道:“因为从诛仙台上跳下去时,你真正的肉身没有泯灭,只是退回成了生命最初的形态,借着你母亲的孕育生了下来而已,但你并不真的是这对凡人的骨血,你的身体仍然是神仙,虽然没了神格,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衰神的体质还是自然而然地吸引你周围负面的气运与能量,若是你有可以操控气运的神力,就可以控制得住这些气运,让它们散开或是传递给其他的生灵,可是你没有……所以你的坏运气,会一直持续到你这一世生命的尽头,直到这具没有神格的神仙身体消亡,魂魄重新轮回,才能摆脱得掉。”
叶飞舟惊呆了:……
也就是空有衰神体质,却没有衰神操纵气运的能力……
简直听起来就惨到爆好吗。
沈行云继续不经意地补了一刀:“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周围的人似乎运气都不错?”
叶飞舟不禁有些崩溃:“难道是因为我把自己周围的坏气运都吸走了,所以我身边的人都特别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