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郡王几乎吼出了声:“四弟!”
雪花飘落,空气冷凝,四下寂静无声,气氛冷的可怕。
昌郡王看过一脸无波,淡定从容,优雅姝丽,从头至尾几乎没有什么神色变化,挺秀如青竹的崔俣;看过站在身侧,如高山如青松似影相随仿佛没什么东西能把他们分开的杨暄;看到平郡王微皱着眉,隐含着讶异替自己担忧的神情;看到在场所有人脸上眼底或讽刺或嘲笑的情绪……
昌郡王手指一松,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被激的失去理智了?
被谁?
崔俣,现场的人,还是……别人?
他是皇子,从小到大,被宠爱被放纵,被告知随便玩,一事无成也没关系,反正有大哥。父皇,母妃,大哥都是他的依靠,他可以不用出色,可以随心所欲,可他也想很厉害,也想让所有人心服!
可是……又失败了。
不用别人提醒,就现在气氛,人们目光,他已经完完全全明白,又失败了!
他故意安排的梅宴,故意想好的一环一环设置,全部失败了!
是崔俣!
是崔俣身侧这不顺眼的家伙!
“好啊……你们还真是不怕死!”昌郡王阴寒目光扫过崔俣杨暄,唇角勾出一个残酷微笑,“本皇子成全你们。”
这一刻,他眸底杀意表露无疑。
崔俣突然笑了。笑的前仰后合,捧腹不禁。
“梅宴是殿下请的,局是殿下布的,游戏是殿下要玩的,怎么玩不过别人,就恼羞成怒要杀人,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了?”他往前一步,眸色清澈如水,却透出无尽威压,“殿下还真是——输、不、起、啊!”
昌郡王眸色冷戾:“怎么,一张利嘴一副巧舌,就自觉无敌了?不管谁有理谁理亏,本皇子站在这里,就是王法,就是皇权,就能随性而为,说要留你的命,就能留你的命,你待如何!”
“其实我不但记忆力好,我还会别的。”崔俣微微一笑,指着平郡王,“比如他,五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指着昌郡平,“你,回程洛阳,必遭水厄。”
指向昌郡王身后数护卫:“你,你,你,你……今日重伤,难逃一死。”
指向某太监:“五日内会生病。”
指向现场某官员:“五日内有喜讯。”
指向某世家子:“长辈遇险应劫。”
指向某中年人:“家有弄瓦之喜。”
……
崔俣卓然而立,一连气指出十数个人,点明其后灾祸,衣袂随风轻摇,发丝微摆,雪花洋洋洒洒落在他头间肩头,更甚眉心小痣殷红,瞳眸墨色如洗,似谪仙临世。
现场所有人无不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一幕。
这崔俣,竟除了惊人才学,瘆人记忆力,还懂玄学么!
崔俣又往前一步,修长手指拂过一旁宫女,盯着昌郡王:“你没见过她们发脾气,便以为她们天生没有脾气,随你捏圆捏扁,不知道委屈;你没见过像我这样的聪明人,所以不知道一个人能聪明成什么样。还是那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王权之上,还有天道。你以为,你凭身份地位权力,便可斩杀我于当场,蔫知——我不能?”
崔俣笑了,笑的灿烂明媚如沐春风,同时还伸出手掌,五指并拢,快速的挥了一下:“殿下可是想试试?”
昌郡王忍不住后退两步,被桌角绊倒跌坐椅上,盯着崔俣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恶鬼:“你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因殿下无聊,被叫来玩游戏的人啊,”崔俣笑着,微微偏了偏头,“怎么殿下这么快忘了?”
昌郡王牙齿打着颤:“我我不信!你骗我的,你骗我!你怕我杀你,在胡言乱语!对,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给我杀了,现在就杀了!”
“殿下确定?”崔俣看了看四下,微微笑着,手掌轻轻往下摆了一下,就像……一般习惯上的灭口动作。
因他方才话语太过惊世骇俗,根本没有人敢上前。
“日后的事,因‘日后’还未到,你不信,我理解,我可说一个现在的。”他手指指向谒者台御史李贺,“多点人保护他吧,他马上就要遇险了。”
众人不解,下意识往离李贺远一点,护卫们被示意带着狐疑靠近,李贺更是一头雾水,在这梅宴上,自己会有事么?
崔俣保持好一派仙风道骨的神棍形象,悄悄冲杨暄使了个眼色:时机正好,就是现在!
杨暄不知道崔俣异能,他从未关注过这点,之前偶尔幸运,他全部归结于“好看兔子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会有点奇迹并不奇怪,就算眼下,他的思绪也未在玄术上停留太久,以为只是崔俣使的权宜之计,几日后的事,谁知道?能避过眼前危险就够了!
至于李贺马上会有危险,根本不用任何人神通预告,因为本来就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杨暄手指微动,暗里捏了个手势,于众人注意时,轻轻一划!
雪花飞舞,现场一片安静。这个安静,时间很短,个人体验上,却觉得很长很长。
昌郡王等着等着,见四下未有半点异动,哈哈大笑:“骗人的,果然是骗人的!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给我把这个骗子拿下!”
众人面面相觑。虽崔俣形象未变,不慌不忙不惊不怒,好像一切皆在指掌,可是李贺大人……真的并没有事啊!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未有什么意外,护卫们开始散去,冲着崔俣过来,与宴人员也开始彼此交换眼色,窃窃私语。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昌郡王衣冠不整,脸都冻青了,形容极为狼狈,可瞪着崔俣的嗜血眼神,却戾戾灼灼,一刻不放!
现场一片乱哄哄。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冲出一名刺客,紧身武衣,手持利匕,身法诡谲,似天外飞仙,直接冲向李贺!
“啊——”
“呀——”
“护驾!保护郡王!”
“保护李大人!”
有时候人多不一定好,哪怕护卫太多,若乱了阵脚,不在原来习惯性位置,配合动起来效果也要大打折扣,何况现场还这么多人?随便一个人乱走,就可能阻挡他们路线,他们还不能动手恼怒,因为每一个人都是有身份地位,不能随便轻待的!
是以,‘刺客’一出现,起初形势对他肯定是有利的。
他成功接近了李贺,也让李贺附近的人看到了他。
行刺当然是蒙面的,他让别人看到的不可能是脸,而是其它的东西……
崔俣杨暄早有准备,‘刺客’一出现,他们便看着慌乱,实则迅速有序的,退到了合适位置。
崔俣一直注意着邱无为。
此人按官阶,一直站在昌郡王不远处,无论昌郡王胡闹任性,还是荒唐蛮横;无论平郡王明里劝诫,暗里拱火;无论自己示弱还是挑衅,此人都未动,好似老僧入定,什么都不看,不听,不管。
根本看不出来像不像越王的人。
或者说,从表现来看,一点也没此迹象。
崔俣多少有些挫败。
眼见刺客在李贺身前落定,李贺身边护卫来护,刺额起跃腾挪,露出手臂刺青……邱无为眼睛眯了一下!
崔俣清楚的看到,邱无为嘴唇翕动,似乎非常惊讶,下意识说了三个字,唇形很明显,正是余孝治!
这一刻,崔俣便明白了,这邱无为,一定是越王的人!
因为是越王的人,才对余孝治的特有标记那么熟悉,因为是越王的人,才会对这样标记出现如此惊讶!至于不管昌郡王,大概觉得无甚紧要,反正昌郡王一直惹事。
崔俣视线流转间,突然看到平郡王,心下一转,突然有了绝妙的主意!
他立刻掐了掐杨暄的手,冲着场内扬声道:“大家别慌,勿失分寸踩踏伤重,此人目标明确,应该不会伤及他人!”
众人一静,是啊,崔俣懂玄学,方才指出几个护卫会死,没说他们有险啊!
平郡王心下却是一凛,他可是被点了名的,有血光之灾!
“来人——护我!护我!”
崔俣一动,杨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根本不用多言,默契非常。他当场就下了指令。
平郡王话音还未落,刺客就因‘不敌’身退,正好退到平郡王身边。他也没伤害平郡王,甚至防卫时,刀尖不小心冲着平郡王,他拼着自己受伤,减了攻势……
而后,刺客似因冲不出去出离懊恼,铤而走险,凌厉攻势直冲昌郡王而去!
崔俣注意着邱无为神色,看到后者握拳眯眼,情绪起伏莫测,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