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静静看着崔俣的眼睛:“我这条路,若学不会冷血,早死了。”
“没错。”崔俣拍拍手,笑容又柔和起来,“不过我觉得彭传义不是凶手,也不算助纣为虐,如果你心里过不去,看看能不能顺便找出凶手便是。”
说话间,围观审案众人已经慢慢散去。
杨暄耳朵微动:“那三个武功高的也离开了。”
“能跟上么?”
“我已派了人,试试吧。”
时至中午,已是午饭时间,崔俣想请温书权吃个饭,顺便听听案情相关。以他和温书权交情,这点不是事,人脉交来就是要有用的么!
杨暄不置可否,二人就下了茶楼。
谁知他们慢了一步。
远远的,杨暄就听到了什么,环住他腰往墙头一跃,又快速跳了几下走了几步,崔俣就看到了月亮门前,娄德明和温书权的身影。
“正好得闲,温掌固可掌脸一起用个午饭?”娄德明竟也在邀请温书权一块吃饭!
温书权姿态一如既往谦雅温润:“不敢,能与大人一道用饭,是下官荣幸。”
“如此,温掌固请。”
“大人先请。”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几番,聊了聊天气,上司关心了关心下官的工作情况,下官问候了问候上官身体,气氛融洽,方才拐到正题。
“你能力操守都很出色,走到今日,很多人说是运气,我却觉得是实力。”娄德明赞着温书权,看似十分真诚,还漏了那么点小羡慕嫉妒,“我这把年纪,才是你上官呢。”
温书权神色未变:“大人谬赞。”
“可一个人不是能力好,就能走的顺的,”娄德明话音一拐,“若你不是出身名门世家,有这个姓氏罩着,可能达不到今日成就。”
温书权仍然风轻云淡:“遂下官很感激下官祖上,给予下官如今的富足生活,比别人更多的资源和机会。”
“可祖业呢,是需要子孙发扬光大的,光吃老本可不怎么好。”娄德明微笑道,“家中有了继母,无论如何,都不能一条心,这个大家都明白。可谁不希望父母长寿安康?事实如此,咱们就不能避讳。联姻结两姓之好,也是为后代福祉,你如今这般年纪,早该想开,有些人,不该再推拒,有些关系,也不要再拒之门外了。你不愿意,外面可有大把人愿意呢……仕途这条路多难,你心里最明白,千万别一意孤行,做出什么傻事,日后后悔——你可明白?”
崔俣拉了拉杨暄袖子,一个劲丢眼色:这娄德明在劝温书权听柳家的意思,给邓氏帮忙呢!
“谢大人提点,下官明白。”从开始到现在,温书权脸上表情竟是一点没变。
娄德明长叹一声:“你若真明白便好。要知道有时候你以为你面对的只是一件事,其实内里藏了更大机遇……去做,才会有惊喜。”
话音抑扬顿挫,重点处处,隐意重重。
温书权这时却笑了。他笑的很淡,说不上亲切,也说不上淡漠,总之是一贯的谦雅风度,带着浅浅疏离:“既然大人如此费心提点,下官便也多言一句。仕途多艰,偶遇一件事,很难说是福是祸,许今日看着是大好机会,明日便会明白其是陷阱。下官不才,自知能力有限,才如履薄冰,谨慎克己,实不敢太过冒险啊。”
静了一会儿,娄德明才眼珠微转:“年轻人,还是要胆子大些好。”
温书权微笑:“大人教育的是。”
“这几日天燥,咱们吃点清淡口味可好?”
“甚好。”
……
二人边说着话,边信步离开。
墙头上,崔俣眉心微蹙:“这娄德明很有些心机啊,想是消息灵通,或者主动钻营了什么,想帮邓氏,却不愿意亲自出手,便想利用温书权……看来柳家与邓家的关系,他很明白。若温书家把事办了,他又轻松,又能去邀功……是越王?”
“娄德明家世不显,全靠自己钻营才坐到这个位置,想巴上越王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案子又是他在审,越王那边会漏点消息过来也很正常。杨暄觉得另一件事也很重要,“温书权的话……是不是另一种提醒?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崔俣点头:“肯定。我若去问,定能问到,可惜他被人先截走吃饭了。”
“没关系,”杨暄握着崔俣的腰,“左右不急,我们也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再说。”
“好!”
……
今日许是崔俣杨暄的幸运日,他们刚跳下墙头,准备穿过长街寻喜欢的酒楼,就碰到了邓氏的马车。
邓氏马车停在阴凉靠墙处,车夫并不在车前,不知道是有事离开,还是被派去办什么事。
崔俣同杨暄对视一眼,眸底默契非常,根本不用说话,杨暄便搂住崔俣细腰,悄无声息潜了过去。
“当年若非彭平身边那叠厚厚银票,若非他自己穿着打扮富贵,老娘怎会救他!要不是他确然有几分能力会赚钱,老娘又怎会嫁他!谁知那俩老不死的给他娶了妻,老娘百般筹谋,总是弄不死那贱人,他命怎么就这么硬!你回去同我爹讲,要不是当年那笔钱,他买不了官,要不是老娘这么多年襄助,他爬不到如今地位,这案子便是再难搞,那贱人便是搭上了八小世家的傅家,他也不能放下老娘不管!”
这是邓氏的声音。
崔俣和杨暄交换了个眼色。
这就对了……按照他们收集的信息,今日邓氏表现太过意外,她本性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瞧小姐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老爷当然最疼小姐,不然怎会派了人如此细细教小姐……”回话声音是个男了,语态极为谄媚,可不得不说,这样的恭维珍视语气让人听着很舒服,“就是……那个宝贝东西,小姐可查到是什么,放在哪了?”
“老娘怎么知道!”邓氏声音里裹着怒气,“这都三个月了,日日催老娘寻那东西,那死鬼别的都好说话,偏这件事嘴闭的死紧,他死活不说,我有什么办法?爹也是,想要就打听清楚嘛,到底是什么东西,多大个,我心里才有数,结果这什么都没有,我往哪里去找?”
“这……也不能怪老爷,老爷只知道这物重要,那彭平用它摆平了好几桩大事,挣下好多银钱,老爷也是苦恼的很,但凡有法子,能劳动眼珠子似的宝贝女儿您么?”男人又讨好了几句,才问,“莫非真是彭传义拿走了?”
邓氏声音透着股自信:“不大可能,那兔崽子老娘最清楚,若真知道,真拿了,不会是那般表现,这东西定然还在彭家,只是咱们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们办事用心,把那兔崽子弄死在牢里,彭家的东西,不就都是老娘的了?”说着说着又哼了一声,似是生了气,“那姓温的掌固没毛用,叫我爹别走这条路了,干脆换人,牢里情况不明,越早搞定越好!”
……
这段话听完,崔俣拳砸掌心,立刻明白了:“邓家的主意,原本是想借柳家用温书权帮忙,把彭传义弄死在牢里,砸死这件事!温书权知道,不愿意去做,还好心提醒了娄德明!”
所以也不用去问温书权了……
那重要东西,应该就是册子了,可邓氏和邓家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彭平守的很严实。可彭平一介商贾,是怎么拿到这册子的?
杨暄眯眼:“娄德明知道点柳邓两家的事,也大略知道越王意思,但他不知道柳邓两家是要彭传义死,越王只想找到册子。若彭传义真死了,册子下落全无……越王不会放过他。”自作聪明,其实蠢的不行。
“无论如此,这一拨要杀彭传义,计划也在开启进行中,今日彭传义有险!”崔俣看向杨暄,目光灼灼,“咱们得潜进牢里,保他不死!”
杨暄看着崔俣,总觉得这兔子眼睛里好像掉进了满天星星,除了紧张,更多的兴奋。
他想保住彭传义,但好像更想……看戏?
崔俣狡黠一笑,一脸‘你懂我’的表情,手握成拳砸了砸杨暄的肩膀:“这一拨要搞事,另外几拨也不会闲着……”大戏轮番呢,多有意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么!
杨暄无奈叹了口气,握住崔俣作怪的手:“无论如何,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