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正虽是说的慷慨激昂,而事实上,账中的将军,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
每一个人,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什么猛将如云,什么士卒彪悍。
陛下难道当真不清楚吗?士兵们绝大多数,都跟着陛下远来于此,可又有谁,渴望和陈人作战的?
不义之战,即便是最愚蠢的士兵,完全没有脑袋,也知道,当陈军出关与胡人决战时,楚军在背后偷袭,意味着什么,这是背叛,是可耻的事。
何况,这么多人被征兆,这么多人服役,士兵和民夫们早有不满了。
即便是武官,又有多少人私下里抱怨呢?
耀武扬威,那也不该是在别人家的男人们出去抗击异族时,自己去寻一群老弱和妇孺耀武扬威。
项正似乎感受到了许多人的心理,他冷冷一笑,厉声道:“怎么,尔等怕了?朕平日待你们不薄,天下人谁都可以畏惧陈军,唯独你们不可以畏惧,杨卿家……你是丞相,你素来知道大局,你来说说看吧。”
杨义脸上没有表情,他却还是站了出来,道:“陛下,为何陈凯之会将梁都督放回来,梁都督乃是我大楚名将,有他在,陈军若是与我楚军作战,只会更加麻烦?”
他提出了这个疑问。
而答案也呼之欲出。
“这是因为,对陈凯之而言,一个梁都督,不会影响到战局,也即是说,大陈的皇帝,不担心楚军之中会不会多一个梁都督,而大楚数十万兵马,不过是他案板上的鱼肉,只要进攻,便可摧枯拉朽!”
“胡说!”项正怒了,他冷笑:“这是陈凯之的攻心之策,梁卿家也说了,不过来的,也不过是五六千人,五六千人而已,又能奈何?杨卿家,你莫非是被陈凯之吓破了胆吧?”
杨义正色道:“不,臣没有被吓破胆,臣只是,佩服到了五体投地,五百年来,从没有汉军主动出击,寻觅胡人进行决战,陈军做到了。五百年来,没有汉军可以在旷野之上,与占据多数的胡军决战,陈军也做到了;五百年来,更没有一支汉军,可以以少胜多,十万军马,覆灭六十万胡军,陈军,依然做到了。臣是楚臣,也是汉臣,臣当初,就不同意陛下袭击大陈,现在,陈军覆灭了胡人,凯旋而回,他们是要以大义,攻伐不义,以有道,攻伐无道;陛下,臣羞愧难当,这是臣莫大的耻辱,所以,陛下问臣,如何与陈军决战,臣的回答是,五百年来,天下六分,天下的臣民,各为其主,可现在,这一切,即将结束了,汉道即将昌盛,而兴汉道者,并非陛下,现在这个天下之主,已提兵五千,就在陛下一侧,他若是要进攻,只需一道圣旨,数十万楚军,便可不战自溃,臣已经无力去做任何改变了,陛下也是,这账中的任何一个人,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而已,陛下好自为之,而臣……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引颈受戮,请陛下诛杀老臣,老臣畏死,却也总还能看清时局,也知道是非,权当,以老臣这无用之躯,为陛下做祭吧。”
项正已气得抖,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丞相,居然敢说出这些话,这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士气,这杨义……疯了。
项正怒喝:“够了,够了,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朕早就知道,你这吃里扒外的老贼,来……来,杀了他,杀了他!”
杨义起身,掸了掸自己的官服,面无表情。
几个侍卫已冲进来,杨义平静的道:“老夫自己走。”
接着,微颤颤的被几个侍卫押了出去。
大帐之中,更是鸦雀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