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找了一个匣子将支票小心翼翼地锁好。
母亲既然留下了支票就一定有她的打算。只是“桑吉”这个签名着实刺目。
在十二岁以前,我从未考虑过金钱的问题。可是此刻不仅意识到金钱可以用来安慰生命的陨落,也第一次开始思考我和妈妈以后的生活来源。
一天前我觉得这个问题尚离生活很远。父亲留下了大量的生意和亲信,叔父会帮我打理生意,母亲会想好如何来安排亲信。
然而今天早上,父亲的旧部冲进学校的班级里把我拎了出来。
他质问我,“居然把自己浪费在这个鬼地方,你难道不做点什么吗?”
我才意识到,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顺理成章了。
人走茶凉,难道还要指望有人会为一杯无主的茶添水吗?
母亲忍着羞辱收下支票,证明我们需要这笔钱。
母亲能忍,我更应该忍。
父亲生前总爱瞒着母亲送她各种昂贵精致的礼物。
母亲怪父亲不懂节省,父亲说“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你只要能为我的下一次礼物提些建议就太好了。”
父亲曾告诉我说,他要把母亲宠成公主。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父亲不知道的是,母亲曾一遍遍教我念这两句诗。她说,这是最美的句子,代表忠贞与守候。
这么好的句子,可惜讲的人还在讲,听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不能让母亲再更加失意。
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在那之前,我们都要先好好活下来再说。
我定了神,走进房间去亲吻妈妈。
她歪在躺椅上似在小憩,鼻息却幽微。
我拿起一旁的纱被,轻轻搭在母亲身上。然后放好那个锁着支票的匣子。
回到自己房间,我换下已经邋遢的长裙。找出衣柜底层的背心和紧身长裤穿上。
做完这一切,我蹑手蹑脚地向外溜。
从前家门口的保镖已经撤走了大半,剩下的零星几个人正聚在一起抽烟。
我得以顺利地跑出来。
叔父的宅邸就在两英里之外。这一带算是军方保护区,夕阳落幕,华灯初上,一切都沦陷在影影绰绰的飘渺里。
这么近,那么远。
心跳如擂鼓,我慢慢向前走着。
我知道十二岁的自己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也许此生都不能再回头。
可是,就算回头又能够怎么样呢。
野花一边招摇,野蜂一边追逐。不远处的龙船花开得半掩半羞,不屑与那些不入流的街景为伍。
我站定在叔父的府邸门前,这么快就走到了啊。
叩门之前,我又抬头看了一眼近乎全黑的天色。这一天过得如此迅疾。
“咚咚咚”,大门打开,一个家奴模样的男子候在里面。
“伊人小姐,”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将军已经在书房了。”
我熟络地走进去,迎来了叔父明快的笑声,“我的小公主,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