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士芸被简老夫人说得满脸通红,嗫嚅道:“大嫂……侯爷说,进宫比嫁到外面强,又能帮衬家里面……若是能为圣上诞下皇子,我们陈家也是……”长兴侯的原话是“外戚”,可是简士芸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说不出口。她不是无知村妇,自然晓得就算自己的女儿做了妃嫔,生了皇子,他们陈家也不够格称“外戚”。
外戚两个字,乃是皇后娘家专用,就跟小妾的娘家不是正经亲戚一样,妃嫔的娘家自称“外戚”便是僭越。不过宫里的事情又难说些,得宠的妃嫔干掉皇后上位,也不是没有过的。前车之鉴不远,比如隆庆朝的庞贵妃,虽然没有做成皇后,也做了太后。当然,庞贵妃和庞氏一族的下场也是有目共睹,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以“庞贵妃”自比。
简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当年那个养得娇滴滴的简士芸,当年镇国公的嫡亲妹子嫁给陇西长兴侯世子,在京城里摆开十里红妆,一路从镇国公府延伸到青江府的码头上。长兴侯陈家十架楼船过来迎娶,从聘礼到嫁妆,足足抬了三天三夜。镇国公府被夺爵之前,那场盛大的婚礼,让每个见过的大齐贵女都心向往之。
谁能想到,当年风风光光出嫁的简士芸,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可见日子还是人自个儿过出来的。娘家得力,比不过自己努力。只有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不会那么轻易地失去。
简老夫人看见简士芸的样子,想起当年她在简家时的种种,微微一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士芸,宜岚待选的事儿,先放一放。横竖宫里头皇后娘娘最近染了疾,不能理事,选秀要暂缓一段日子。你和宜岚暂且先在家里等住下,等飞扬回来,我们再商议,好不好?”简老夫人笑着问道。
简士芸重重地点头:“我都听大嫂的。——这段日子,就要麻烦大嫂了。”
简老夫人笑着起身:“不麻烦。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又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将大姑奶奶的行李搬到梧桐馆里。”梧桐馆是简士芸在家时候住的院子,她出嫁以后,这个院子一直空着,并没有人住进去。
简士芸没想到还能住回自己当初的院子,眼圈又红了红,道:“大嫂,能回到我那院子再住几天,我这辈子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简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亲自带她去了梧桐馆。
简士芸看见这屋子里一切照旧,就跟她昨日还在窗下绣花习字一样,对大嫂的感激又多了一层。
简老夫人看着下人将简士芸和陈宜岚的行李搬了进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青布包袱,连个衣箱都没有。跟来的丫鬟婆子,两个大些的丫鬟,脸上有些妖媚之气。四个小些的丫鬟,才六七岁的样子,满脸懵懵懂懂。最后面的两个婆子,却是满脸的精明刻薄相,一进简士芸的屋子,四只眼睛就精光四射,不断四处偷看。
简老夫人看见自家的东西被人这样打量,顿时像被剜了心一样难受,对简士芸问道:“以前我记得你大哥给你陪送了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还有八房陪房。人都到哪里去了?”跟来的这些人,根本不像是简家当年陪送的下人。
听见舅太太问起来,那两个正两眼放光四处打量的婆子忙收回眼光,上来屈膝行了半礼,笑嘻嘻地道:“敢叫舅太太知晓,我们是长兴侯府的人,如今被谢夫人拨了给夫人和二姑娘使唤。”
谢夫人?——一个妾也敢称“夫人”?
再说主子说话,哪有奴婢上来打断的份儿?
简老夫人一见这两个婆子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没有把简士芸放在眼里,又瞥见简士芸一脸沉默的样子,简老夫人心里又是鄙夷,又是生气,指着自己的丫鬟骂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什么不干不净的人也往屋里放给我拖出去,每人三十大板,先把这些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打服贴了再说话”
跟着简士芸来的丫鬟婆子心里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简老夫人。——这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也不怕打了自己小姑子的脸?
简士芸却端坐在自己屋子窗前书案的锦缎圈椅上,嘴角含笑,两眼盯着窗外,一言不。
“夫人,夫人,谢夫人让我们跟着夫人过来,可交待得清清楚楚。夫人若是不记得,可要奴婢再提醒一句?”有个婆子忍不住话。这个简士芸,说是侯夫人,可是在长兴侯府,还不是要看着她们谢夫人的脸色过活?回了娘家又怎样,谢夫人叮嘱过,就是要在她娘家给她几分颜色看看,才能摸到简士芸娘家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