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崽子和海参都是益气补中的大补之物,寻常时候,国公爷和夫人都不会吃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一次,国公爷瘦了一圈,扶风估摸着,夫人也是愿意给国公爷补一补的。
厨娘笑着应了,问扶风:“扶风姐姐,可要备些润肺的甜汤?——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雪梨,还有冰糖、雪蛤,再配上些亲家太太送来的上好血燕,给夫人补身子最好。”说得亲家太太便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
扶风也笑,道:“那就麻烦了,给夫人每日炖上一盅冰糖燕窝雪蛤羹吧。”这羹是调理妇人身子,备孕用的。眼前的这位厨娘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千挑万选陪嫁过来的,当然手艺不是一般的好。
吩咐完厨房里的人,扶风转身回了致远阁。
在致远阁门口,扶风跟前来请安的卢珍娴和简飞怡碰了正着,忙福了一福,对两位道:“国公爷和夫人身子有些不适,两位晚些时候再过来请安吧。”
简飞怡张了张嘴,卢珍娴却赶紧拽了她的衣角几下,笑着对扶风道:“大表哥和大表嫂这阵子累得很,让他们多歇一歇。我们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
扶风微笑着点点头,对她们福了一福,目送着卢珍娴半拖半拽地将简飞怡拉走了。
致远阁的上房内室里,贺宁馨已经醒了,起身披了黛蓝的对襟褂子,半坐在床头,靠着一个水绿色的大迎枕,拿了把玉梳慢慢梳着头,想着心事。
简飞扬觉得脸上有些痒,睁开眼睛一瞧,却是贺宁馨的长有几丝拂到自己面上,丝清香飘摇,如最柔软的羽毛拂在面上,一直痒到心里去了。
简飞扬捞起了贺宁馨的长一端,在面前深深地嗅了嗅。
贺宁馨垂眸看见简飞扬的样子,有些想笑,又忍住了,轻轻将稍从简飞扬手里拽了出来,似笑非笑地道:“……飞扬。”十足十像那日郑娇在宁远侯府里的口气。
简飞扬打了个寒战,忙从袷纱被里钻出来,坐到贺宁馨身边,搂了她的肩膀连声道:“小祖宗,你想问什么就问好不好,做什么扮鬼吓唬人?”
贺宁馨噗哧一声笑得弯了腰,道:“我明明是扮得温香软玉、红颜知己,怎会是扮鬼那样吓人?”
简飞扬嘿嘿地笑了两声,在贺宁馨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道:“好了,你不用问,我全招,行了吧?”
贺宁馨偏着头斜睨了简飞扬一眼,满头的秀都如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起来。
简飞扬将贺宁馨的长捞起,用手绾了绾,给她盘了一个偏髻,又伸手从床旁边的小柜子上,取了贺宁馨放在那里的一支羊脂玉镂空莲花簪,插在髻中间。
贺宁馨脸上的笑一丝丝褪了下去,两只黑沉沉的大眼睛看着简飞扬,微张的双唇细润饱满,不点而丹。
简飞扬微微一笑,双手将贺宁馨抱在了怀里,抵着她的额头,道:“这事说来话长。刚回到祖籍的时候,卢嬷嬷对我最好,我也很照顾她。盘头,就是那时候学会的。一直到后来表妹来到我家,才将照顾卢嬷嬷的活儿接过去了。”卢嬷嬷,便是简飞扬的亲娘,真正的镇国公夫人。只是简飞扬叫惯了“卢嬷嬷”,一时改不过来。
贺宁馨静静地听简飞扬说话,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平日里铿锵有力,不让须眉的女子,居然有了几分软弱的样子。
“后来,你都知道了,我离开了家,跟着西南军过来征兵的差官,去了西南寿昌府,做了一名小小的士卒。我很幸运地分在了郑老爹的队里,从此跟郑家人便熟识起来。”简飞扬眼望着前方,慢慢回忆着当年的事情。郑老爹便是郑娥的父亲。
贺宁馨方才“嗯”了一声,道:“我听郑娥提过,你在寿昌府生了一场大病。当时郑娥的娘亲要照顾她的小弟,没有能力同时照顾你,所以郑娥的堂姐郑娇便自告奋勇地接了你去她家,衣不解带地服侍了你一场,一直到你病好。”
贺宁馨坐直了身子,看着简飞扬的眼睛,道:“说起来,你的救命恩人其实不止郑老爹一个人。——郑娇也算你的救命恩人。”
简飞扬点头,道:“郑老爹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却付出了他自己的命。而郑娇,只是在我生病的时候,服侍了我一场。虽然也算是救命之恩,可是同郑老爹的,绝不能同日而语。再说,”简飞扬顿了顿,“她在我病中照顾我,我也很感激她。这些年,我对西南那边从来没有吝惜过,银子、衣料、皮毛、吃食、饰,都是源源不断地送过去的。——我花的银子,就是请个国手大夫都够了。还她的人情,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吧?”
贺宁馨默然了半晌,问道:“你……以前有没有许诺过她什么?”看郑娇那天的样子,似乎已经以简飞扬的人自居了。
简飞扬沉默了一会儿,道:“后来病好了,她还是很关照我。经常帮我做衣裳什么的,也做过鞋。不过那时候,营里得有鞋,她做得鞋,没法打仗的时候穿,我就没有要。不过衣裳倒是要了。”有些心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盯着贺宁馨的表情,生怕她突然飙或者翻脸,都不知道要怎样哄她才行。
“我当她是大姐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别的。”简飞扬又急着解释,“早知道要了几件破衣裳,会惹出这么大的误会,当年我就应该全退回去。”又嘀咕起来:“我到了京城,每年送年礼的时候,外院都送了许多名贵的衣料回去,早就还清了好不好……”完全当是等价交换,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一件件衣裳,一双双鞋里面蕴藏的情意……
贺宁馨失笑,又想起简飞扬那时的惨状。一个罪臣之后,本来就毫无前途。就算从了军,也就是给人做替死鬼的命。而简飞扬那时的娘,又是个西贝货,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在那样的情况下,郑娇虽然是个寡妇,却是家有余财的寡妇。她认为自己配得上简飞扬,也不算是痴心妄想。
大齐朝的女子,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改嫁的寡妇多得是.所以郑娇才存了一份心,搞出那么多的事。只可惜她遇上了一个根本没有开窍,又牢牢记住要回去娶自己从小就定了亲的未婚妻的简飞扬,所以诸多媚眼都做给了瞎子看,白费力气了。
贺宁馨相信了简飞扬,反手握住他的手,道:“看来,是她想多了。你放心,如今我是你妻子。你欠她的人情,我帮你还就是了。”
简飞扬松了一口气,笑道:“不用再还了。我早还完了。你若再还,就该她欠我们的了。——跟这些不相干的人欠来欠去,有什么意思?”明显不想再跟郑娇有来往。
贺宁馨抿嘴笑道:“也不算不相干。郑娥是我们的妹子,她是郑娥的堂姐。说来说去,都是亲戚。就照了一般亲戚来往吧。若是她还不明白,我再去敲打她。”
简飞扬连连点头:“都依你。只别再来烦我就是了。”
贺宁馨轻轻打了他一下,道:“你也不算是完全没有错。所以这一下子,算是惩罚你。”
简飞扬笑嘻嘻地拉过贺宁馨的手拍自己,道:“该打!该打!”
两人在床上嬉闹了一阵子才起身。
外面的扶风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夫人终于出来了,扶风连忙上前递过去一张帖子,道:“夫人,郑娥姑娘那里送来一张帖子,请夫人明日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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