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干气躁。
虽然马上就要到秋天了,可夏天的余威尚存,太阳发射出的烈焰烘焙着大地,把花花草草晒的无精打采。大街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太阳伞,很是好看,给这个炎热的季节送去了一丝别样的清凉。
桌子上摆着一个木头棋盘,黑色的棋罐在桌子两边,墙上的钟表在不停地走动。
屋子里坐了两个男孩,一个穿着红色短袖,一个穿着蓝色短袖,两个男孩看着都是十几岁的年纪。
屋子里有空调,凉快的很,红衣男孩仍旧满头大汗,只见他紧皱着眉头,咬着下嘴唇,脸上露着一种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得意的表情。
“……”
红字男孩面前的对手,自然是身穿蓝色短袖的男孩,这个男孩叫王东方。只见这个孩子面容清秀,眼中流露与年纪不符的成熟稳重。
王东方坐的笔直,就像是一棵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松树,凛然于世。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满面的汗水,眼睛一刻也没有从棋盘上挪开,他的神情是如此专注,眼中也透出阵阵骇人光芒。
黑色棋子的棋罐在王东方的右手处。
黑白相间的棋子虽安静的躺在棋盘上,但它们呈现出的气势却如同暴风雨般激烈。
现在黑棋正在被白棋围剿,右上的那条大龙被死死的在边角逼住,只有一个眼可以喘气。如果找不出破解方法,这大龙定会被拦腰斩断,到时黑棋无论做什么,也于事无补。
没办法了吧,认输吧!
红衣男孩心中得意:之前黑棋几乎把他的地盘占了个干净,他便设下大模样引黑棋打入,黑棋果然上当,深深打入后选点失误,被自己瞅准时机翻盘反攻,把黑棋逼入绝境。
他心中已经胜券在握,看来还是自己棋高一着啊!
今年C组进国少队的名额只有一个,红衣男孩与王东方两人都是二负五胜,因此他们两人的这盘棋将决定谁能进国少队。
看来,是我啊!
红衣男孩得意的想。
“……”
黑棋此时距读秒只有四分钟了,白棋还有足足的十四分钟。
可王东方却好似丝毫没有感受到危机一样,仍旧一动不动的盯着棋盘。
十几岁的孩子贪玩好动,今天闷热异常,红衣男孩早就忍受不住了,心中催促着对手赶紧投子认输,自己好出屋买雪糕吃。
“……啪。”
当红衣男孩等的心中爆粗口的时,王东方落子了。
垂死挣扎吗……红衣男孩叹了口气,这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认输不就行了,干嘛还要继续耗着,难不成指望自己出现失误?好像大人管这种做法叫什么“掏茅坑”……虽然红衣男孩也有几次大意被掏的黑历史,不过今天这盘棋可是决定他能否进国少队的关键之战,他可是死都不会马虎大意!
红衣男孩看向棋盘。
黑棋……竟然……靠……
红衣男孩嘴角露出一丝轻蔑,这家伙果然是在垂死挣扎!
白棋,挡!
王东方表情依旧淡然,“啪”的落子,黑棋,再靠!
白棋,再挡!
红衣男孩这时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不过他还是认为黑棋大势已去,所以仍旧认为对手在掏茅坑,自己仍旧胜券在握。
黑棋,扑,白棋,打,黑棋,长,白棋,引,毫无破绽,我赢定了!
红衣男孩洋洋得意的看着不断找死的黑子,心中对对手的轻蔑之情已达到了顶点。
哈哈,果然是一个自取其辱的“笨蛋”!
王东方的脸色却仍旧平淡如水。
红衣男孩开始考虑回家后让母亲给自己做什么好吃的来庆祝,正当他想入非非的吃鸡腿时,他惊讶的发现对手似乎向他笑了一下。
红衣男孩愣了。
是我傻了还是他傻了?到现在他还笑的出来?
“啪”的落子声打断了红衣男孩的思绪,他连忙看向棋盘,顿时明白,是自己太傻了。
黑棋利用残余的味道点入,准备反杀他的白大龙!
红衣男孩心中大惊,连忙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仔细看着棋局:若是自己能够早些补棋又怎会造成如此的局面……如今已经不能阻挡黑棋吃自己的白大龙,自己要做的是在尽量保证少被吃子的情况下,先他一步解决掉黑大龙……红衣男孩心中有了主意,便将白棋向黑棋靠了过去,想着舍弃些白棋把黑大龙死死掐住。
可是白棋越是退让,黑棋反而越是勇往直前,白棋渐渐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只好破釜沉舟趁黑棋补强时全力出击。
黑白双方缠斗的结果,竟以白棋做单片劫告终。
红衣男孩汗如雨下,突然觉得棋盘上的棋子好像都在飞速旋转,转的他头晕眼花。他勉强定下神来,仔细看着棋局,惊讶的发现王东方的黑大龙不知何时已经找到了一条生路——这个至关重要的劫是他的白大龙和王东方的黑大龙安稳的关键,方才还必死的黑大龙如今却靠着这个劫获得了翻盘的机会,怎么会这样!
不行,绝对不行,怎么能这样输掉!
黑白双方开始飞快的找劫,你来我往,单片劫被提过来提过去,云子马上就在棋盖上落满了。
棋局越往后下,红衣男孩的神色越是难看。
之前认为是打将废招的交换,现在却给黑棋带来了如此众多的劫材,可白棋的劫材却少的可怜,劫争,败了。
红衣男孩落下最后一颗黑子后,败了。
我竟然输了……怎么会……
红衣男孩此时心里满满是失落痛苦,或许这次不是他输的最惨的一次,但却是他最不甘心的一次,他明明有机会赢的,却因为大意输了,这种感觉,他真的很难承受。
今天,红衣男孩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围棋的残酷。
“我认输。”红衣男孩投子,认输。
“你很强。”王东方说话了,声音很细腻,可在红衣男孩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不用你说!”红衣男孩哭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软弱,阵阵袭来的羞耻感让他无法继续待在这里,哭着跑出了屋子。
“真是服了,有什么好哭的……”王东方无奈的摊摊手,“输就输了,大不了明天再考嘛。”
敢情输的不是他。
一个月后,王东方正式来到中国棋院的国少队报道。
又过了几个月。
“简直是岂有此理!”金教练气的直拍桌子,他面前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白面年轻人,正带着笑容听着他的训话。
“你说说你说说,这和谁说理去,围棋队的竟然跑去和象棋队的打群架,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这帮兔崽子以为自己是小混混吗?”金教练怒喊着,可他面前的白面少年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宋佳,你别总是笑行吗?”金教练开始把气撒在叫宋佳的少年身上,“你这帮学弟如此不成器,还不是你管教不严,你还乐!要不是我知道你天生一副笑模样,我早收拾你了!”
“教练,消消气,”宋佳终于开口了,“他们还是孩子,难免年轻气盛,我们当年不是也挺皮的嘛。”
“得了吧,你们当年可比这些小兔崽子强多了,你们当年是真懂事,你,才华横溢,方俊,才华更横溢,张子龙,虽然资质差一点,但还在他努力啊,最重要的是,你们三个,都明白国家培养你们不容易,都知道珍惜机会,想着将来为国争光。可你看看他们现在,成天就想着玩,胡闹,逃课,祖国的围棋事业怕是要毁在他们手里!”金教练颇为不满。
“您别这么说,我和方俊,子龙都是慢性子,不喜欢玩,所以就听话一些。他们不一样,他们还小,虽然爱玩爱闹,可是他们的思维也相对的要活跃,所以,他们的前途肯定要比我们光明的多。”
“你呀,就会护着他们。”金教练想了想,觉得宋佳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索性也就不再那么生气,不过碍于面子,他还是对宋佳说:“宋佳,你去给我向那帮小崽子们带个话,让他们凡是参与打架的,都给我抄一遍棋谱,做一百道死活题,谁要是明天完不成,看我怎么收拾他!”
“您这处罚也太严重了,我记得我当年犯错,也只是做了五十道死活题而已,您看能不能稍微松一松,咱们换个轻一点的处罚。”宋佳说。
“不可能,哪有这种好事。”金教练说,“那些小崽子就是欠收拾,收拾一顿就老实了,你就听我的吧,没错。”
“哦……”
“对了,”这时,金教练的声音变得神秘起来,“你听过一个新来的叫王东方的孩子吗?”
“哦,知道,晚报杯的八强,这次国少队选拔比赛的甲组第一,怎么了?”宋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