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被其他人围攻。”萨尔打断了他,艾伯特理解的让他接过了话头,“但那只是训练,我被十二个人包围在中间。他以为那些人要拿我开刀,于是打断囚车的栏杆冲了出来……”
他扶着额头,眼睛看着地面,慢慢的说道:“他死了。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但我什么都没做,我甚至没明白他的意思,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他砍成了碎片。”
火堆旁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狄宁叹了口气。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一点——因为我讨厌部落,非常,非常的讨厌。”他说,“但实际上,有时候他们的确比某些人类要强得多。”
其他两个人意外的看着他。但狄宁没有理睬他们。他拧着眉头沉思着,仿佛刚才那句话完全是无意之间说出来的。
“部落。”他自言自语的说道,随手在脚边的土地上画出了那个鲜红的刺眼的标志,看了它好一会儿。
也许他可以试一试,哪怕是暂时的和平也能够让少消耗一分联盟的力量。为了必然会到来的,燃烧军团的进攻,他们必须尽可能的增强自身。他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因而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着什么。
但即便如此,最终的结果也并非由他来决定。这个想法莫名的让狄宁松了口气。他不畏惧承担责任,但他知道自己无法迅速而坚定的做出选择,至少不能如之前一样果决的告诉自己他绝对正确尽管放手去做。对于下达命令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严重的缺陷。所以把选择权交出去才是真正负责任的行为。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诅咒教派,部落的争端还要往后推延。
狄宁抬手擦掉了那个标志。他突然仔细的闻了一下空气,然后皱起了眉头。
“小伙子们。”他出声打断了艾伯特和萨尔头靠着头的窃窃私语。看起来他们应该是为了不打扰到他的思考而选择了这种方式交谈,但弊端就在于这两个笨蛋就连眼前的火堆都看不着了,“我必须遗憾的告诉你们一件事——下次聊天的时候记得注意周围的情况,你们难道都没发现那两只兔子已经烤糊了吗?”
“什么!!!!”*2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他们的抢救宣告失败。看着两只被削掉了整整一圈都没看到鲜肉的兔子,两个年轻人终于意识到他们必须在饿着肚子睡觉和烤蜘蛛之间做出选择了。
艾伯特的脸上清楚的写着心如死灰,而萨尔戳了戳那只脸盆大小的蜘蛛,为难的砸了咂嘴,想不出这该怎么吃。
“至少你们长了记性。”狄宁一脸正直的说道,仿佛晚餐被浪费了三分之二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两个人一起怨念的看着他。
“好了,好了。”狄宁投降道,他可以装作与己无关,但让同伴饿肚子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事到如今就试试这只蜘蛛吧,怎么样?我保证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这话是真的。狄宁不是第一次吃蜘蛛,所以他知道这些东西尝起来跟螃蟹其实没什么区别。
艾伯特举起一只手。
“什么事?”
“你还知道更多关于兽人的事情吗,狄宁?”他一本正经的问,萨尔在一旁用力点头表示支持,“我想申请注意力转移。”
“我还以为你已经过了喜欢睡前故事的时候了,伙计。”
“这可不是睡前故事,我们现在是在吃饭不是吗?”
“但它们的作用可是相同的——行了,别那么看我,我又没说不干。”
如果讲故事能够解决他们对食物的心理障碍,狄宁倒是不介意。他自己的经历和那些已经完全变成了他的知识储备的异世界记忆让他足以应付两个年轻人的好奇心。
“先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他把蜘蛛架上了火堆,“就从德拉诺讲起吧。”
***
多年以后,萨尔依然牢记着那个夜晚。
那时候,他的头顶是璀璨的星河,脚下是湿软的土地,身后是黑暗的树林,面前是温暖的火堆,旁边是彼此信赖的朋友。还有脱去镣铐束缚的手脚,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的自由,被烤的劈啪作响的蜘蛛,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的静谧……和沉睡在他的血脉之中,又在狄宁的讲述中缓慢苏醒的,对于遥远故土和手足同胞的向往。
他听着那些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名词,听着霜火岭纷飞的大雪和奔流的岩浆,双头飞龙在风雪中翱翔。纳格兰一望无际的草原,巨大的裂蹄牛轰隆隆的走来。还有塔拉多满山遍野的金红,影月谷亘久不变的黑暗,戈尔隆德茂密昏暗的丛林,阿兰卡尖锐耸立的山峰,塔纳安的黑暗之门……
还有他的族人。在风雪中跋涉的迁徙者,在草原上奔跑的狼骑兵,在丛林中隐现的狩猎者,那些在科什哈格节的夜晚点燃如繁星般的火把,萨满们赞美先祖和元素时的歌谣,树立的图腾和飘扬的旗帜,代代相传的英雄史诗——记录家族史的“lok’amon”,记录战争的“lok’tra”和记录英雄的一生的“lok’vadnod”,兽人们是这么说的。萨尔仔细的把这些词汇珍藏在心里,就像他在学习那些布莱克摩尔不允许他了解的知识的时候一样。他用它们丰富自己的想象,然后得到了一个恢弘而狂野的世界和一部兽人氏族的历史。
于是萨尔第一次清楚的知道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他不再有迷惑和茫然,脚下的路再一次明晰起来,而他满怀勇气和骄傲大步向前。
——那天晚上,他梦到自己手持旗帜穿过狂风呼啸的雪原,巨大的白狼在他身边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