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有其兄必有其弟
张大少爷的乌鸦嘴一向都是灵验无比的,现有人急匆匆的溜进堂来在李家国兄弟耳边嘀咕,李家国兄弟又脸色大变匆匆出堂而去,张大少爷立即就怀疑——朝廷将在第二天查抄李家的消息,很可能已经走漏了!而事实上也正如张大少爷所猜测的一样,垄断通州码头数十年的李家树大根深,不管是在民间、朝廷和宫廷,都拥有着相当强大也不容忽视的力量!魏忠贤下令东厂和镇抚司暗中侦查李家罪行,收集李家走私逃税和涉嫌通奴的罪证,东厂和镇抚司由魏忠贤直接控制,对朝廷和魏忠贤忠诚度较高,又本身就是天下第一第二的特务机关,保密工作和反渗透工作做得非常之好,所以调查取证的过程中,几乎就没有半点风声。但是到了魏忠贤向明熹宗请旨准备向李家兄弟下手时,再想不走露半点风声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不管是内阁拟票还是司礼监批红再到传谕执法官员,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问题,也不可能完全堵住所有消息泄露渠道——比如历史上的袁崇煜,就是事先听到风声,这才得以提前卷款逃走。所以很不幸的,就在李家即将被查抄的前夜,魏忠贤准备向李家动手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到李家兄弟耳中…………
“消息确认了吗?魏老太监真的要让人查抄我们李家?”在密室中与报信人见面后,李家国兄弟不顾那满身雪花的报信人已经冻得脸青唇白,刚一见面就颤抖着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时候动手?用的什么罪名?会不会是谣传?”
“消息绝对可靠。”那报信人抹着脸上的雪花,哆嗦着说道:“家父是内阁的书办,今天上午都察院都御史崔呈秀向内阁呈文,让内阁拟票请批时,家父正好当值,冒着杀头的危险偷听了票拟内容!都察院和东厂、镇抚司三个衙门联手,收集了大量对两位公子不利的证据,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被关在镇抚司诏狱的张家口八大商号的大掌柜,向朝廷举报了你们明知张家口八大商号向建奴走私违禁物资,你们不但不阻止,反而通过他们与建奴使者有过多次接触,又通过他们向建奴走私了大量私盐和粮铁布匹,牟取暴利——仅这一条,就足够杀头抄家了!”
“轰——!”李家国和李家斌兄弟耳旁一声巨响,双双脸色灰白的瘫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东窗事,当初真应该杀了张家口八大掌柜灭口的!那报信人又小声说道:“两位公子,你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父亲估计,那个条陈铁定会得到通过,抄家的队伍明天中午就能抵达通州,带队的官员是正在京城述职的宣大总督张宪台,为了预防万一,就连屠奴军都要来通州!你们如果想反抗是绝对没希望的,所以我父亲建议你们,最好是带着一些能够带走的家产连夜离开通州,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去过下半辈子吧。”
“带队查抄我们家的人是张好古那条小阉狗?”李家国和李家斌异口同声的惊叫,“难怪这条小阉狗莫名其妙跑来给我们道贺,原来这条小阉狗是先来看笑话,准备向我们动手啊!”
“什么?张宪台已经来了?”那报信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说道:“那两位公子,我得赶紧告辞了,要不然我被堵在这里出不去,那我父亲也完了,当年把我父亲安排进内阁当差的叶阁老只怕也得受牵连,两位公子,小人告辞。”说罢,那报信人扭头就走,李家国兄弟心乱如麻,也不强留,让管家拿了五百两银子奖励给报信人,便又紧张商量起对策来。
“范永斗,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小人!”大难临头,李家国也顾不得去装什么斯文君子了,一蹦三尺高的就张口大骂起来,“上次明明说好的,我暗中照顾你们的家人,给那么的子孙后代留一条活路,必要时还可以把你们的子孙后代送到大金,你们也答应了不扯上我们,这才几个月过去,怎么就把我们招出来了?”
“难怪今年秋决时,魏老阉狗没把张家口八大家千刀万剐!”李家斌分析道:“现在看来,范永斗那帮奸商铁定是贪生怕死,为了多活几天,又不想死得太惨,就把我们卖了。”
“肯定是这样,范永斗,王登库,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狗汉奸!”李家国一脚踹翻烧得正旺的炭炉,疯狂咆哮,“如果你们落到了我手里,我一定要你们死得比凌迟惨千倍万倍!还有你们的老婆女儿,我也要卖进乐坊里,让千人骑!万人压!”
“大哥,那些事还是以后的再说吧。”李家斌黑着脸提醒道:“眼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怎么躲过这场大难吧?”说罢,李家斌也建议道:“我们李家是铁杆东林党,如果落到了魏老太监手里,肯定死得凄惨无比。要不就象报信人说的那样,连夜收拾金银珠宝离开通州,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过下半辈子吧?”
“四五百万两银子的身家,仓促之间,我们能带得走多少?”李家国心疼的问道。李家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跺脚叫道:“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脑袋都快丢了,你还顾什么身家?听我的,你赶快去家里人收拾东西,拣最值钱的东西拿,我去准备船只和马车,安排逃命路线,准备好了就立即走。”
“可是……。”李家国还是有些犹疑,说什么都不肯下定逃命决心——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富可敌国的身家,不是每个人都是说扔就能扔的。迟疑之下,李家国忽然心生一计,忙说道:“二弟,你还记不记得前年魏老阉狗派东厂鹰犬到苏州抓周顺昌的事不?要不咱们也学周顺昌,鼓动通州的各个商会罢市,还有漕运,也全部停了,再把我们的五六千个伙计也组织起来保护我们,逼着魏老阉狗收回命令,不再抓我们。等过了这个风头,我们再多花点银子上下打点,把爹的那些老朋友都请出来给我们活动,把这事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个……。”同样舍不得放弃万贯家财的李家斌也犹疑起来,盘算了许久后,李家斌忽然说道:“如果花银子摆平这件事的话,说不定还真有点希望,不过收买别的人恐怕不行了,要花银子,就只能花在魏老阉狗和张小阉狗身上,只有他们点头,我们才有希望逃过这次大难。”
“给魏老阉狗和张小阉狗送银子,能行吗?”想到要向张大少爷低头,李家国不由苦起了脸。李家斌则跺脚说道:“怎么不行?不管是魏老阉狗,还是张小阉狗,就算查抄了我们的家产,银子也大部分归国家,他们能拿到一两成就很了不起了!我们拿三成家产砸给他们,还怕喂不饱他们?依我看就这么办了,乘着眼下还有一点时间和有一个机会,我们先花银子给杨宛赎身,然后送给张好古那条小阉狗,拿银子喂饱他,再求他给我们引见魏老阉狗,用银子喂饱魏老阉狗,我们就有活命和保住家产的希望了!”
“买下杨宛送给小阉狗,小阉狗会收吗?”李家国有些犹豫的问道。李家斌狞笑道:“他怎么不收?如果他不收,杨宛就是我们李家的人,到时候我们李家被抄家,按大明律,杨宛也跑不掉!你看那条小阉狗和杨宛那副奸夫淫妇的干柴烈火模样,小阉狗舍得把她推进火坑么?”
“那……,就这么办吧。”李家国终于下定决心,吩咐道:“那你去码头找杨宛的花船,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先把杨宛的身给赎了,拿卖身契回来。我回大厅招待客人,顺便把张好古小阉狗请来密室,和他谈判。”李家斌答应,当下兄弟俩分头行事,李家斌带着银票去码头找杨宛的花船,李家国则匆匆赶回大厅,应付全国各地来的客人。
李家国回到大厅时,张大少爷和李逢节已经坐到了一张桌子上,两广大总督李逢节自然没了先前的张狂,不断向着张大少爷点头哈腰,端茶斟酒,百般献媚,恳求张大少爷千万不要计较他的无礼之罪,李逢节那个随从也已经跪到大厅外的风雪之中,正在不断的抽着自己的嘴巴,抽得双颊血肉模糊都不敢停手——没办法,他的主子虽然和张大少爷平级,可是在朝廷里的得宠程度,却又是天上和地下了。张大少爷则面带微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逢节随便聊着。李家国不敢怠慢,赶紧走到张大少爷面前,满脸堆笑的问道:“张宪台,酒饭用得还好吗?菜已经凉了,要不要草民叫人给你重新换上一桌?”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张大少爷含笑点头,站起来说道:“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客栈去休息了,等到了明天,再来给李大会长拜寿。”
“别,别啊。”李家国急了,赶紧拦住张大少爷,点头哈腰的说道:“张宪台远来,这是草民的福分,那还能让宪台屈尊到鸡毛小店暂住?草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最好的客房,张宪台如果累了,就请到草民家中客房休息,草民一定吩咐下人好生招待。”
“不用那么麻烦了,客栈的房间已经订好了,就不麻烦李大会长了。”张大少爷继续含笑拒绝。李家国更是焦急,满头大汗的又是留宿又是留饭,还让人搬来一坛六十年陈的茅台,说什么都要和张大少爷再饮几杯,至于坐在旁边的两广总督李奇逢,李家国干脆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这么一来,李奇逢脸色更加难看自不用说,还忍不住恶狠狠瞪了一眼另一边的袁崇煜,心说小子,老子记住你了!说什么有好处可捞生拉活扯把老子拉到这里来,结果害得老子的老脸都丢光了!袁崇煜唯唯诺诺,不敢正视李逢节可以杀人的愤怒目光,心中则琢磨道:“不对啊?老死鬼李三才一家不是魏老阉狗的死对头吗?怎么李家国还想拿热脸去贴张好古小阉狗的屁股?不让贴还硬贴?到底出什么事了?”
纠缠了许久,张大少爷终于还是没能摆脱牛皮糖一样的李家国,坐下来与李家国交杯换盏,也就在这时候,先前被张大少爷派出去的张石头和陈剑煌也已经回到了大厅,把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张大少爷,张大少爷笑着接过,顺手塞进怀里。李家国正纳闷间,他的兄弟李家斌却又满身雪花的冲了进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张大少爷,神情沮丧得几乎都要哭出来。张大少爷笑笑,站起身来说道:“诸位,借着这个机会,本官想向你们宣布一个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