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整个人颓下来,额角靠着床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不一会儿海棠也打着哈欠进来,一看铜漏,才知已过亥时,琉璃已然睡下,竟是该熄灯的时候了,连忙下去打水洗漱,恍惚中又把冷水当成了热水,两手浸了半日,浸得骨头疼才拿出来。
回到房中,月桂海棠都睡了,看床上被褥隆起,仿佛又是从前翠莹甜儿睡在上头的样子,不敢熄灯,飞快脱了衣服上床。闭上眼又还是怕,辗转了半日,仍是毫无睡意,索性掀被坐起,从床头几下抽屉里拿出一叠纸钱,手忙脚乱装进怀里,拿了桌上火石,开门出了房去。
今夜里前院都在为闵华的出嫁忙碌,宅院的上空不时飘荡着炮仗燃烧时冒出的火花。双喜不在院内,很多事做起来便方便很多。
蕊儿轻手轻脚出了院门,到了院后较为空旷的一片竹林下,将怀里纸钱摸出来,颤抖地点着。
“翠莹……你们若当真还在这园子里,便把这些钱都收了吧……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们……”
“翠莹若当真还在这园子里,也许会耻笑你。”
火光才照亮了蕊儿半张脸,琉璃便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竹丛下,用着冰一样冷的声音说道。“她一定会耻笑你天生就是个背主的叛徒,却还装着一副恨不得以死尽忠的模样。她也一定会看不起你,因为你连你自己都背叛!”
蕊儿抬起头来,脸色在黑夜的园子里,在院墙檐下灯笼的照耀下,也能变得像雪一样白。
“姑娘……”
“你是我见过的伪装得最成功的贼子!你应该被千刀万剐被五马分尸!”
琉璃使出全身的力气在吼骂着。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有多久,而她的愤怒,是蕊儿从来未曾见过的:“我不应该相信你。我为什么会相信一个本来就是被派过来做细作的人呢?是你教会我,能打败我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对别人的信任!”
吴隐中告诉她蕊儿根本没将掺了安舒散的米糕拿给他查验时,她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大雪夜里苏姨娘约了她在佛堂见面,刚好那么巧翠莹就死了,那是因为苏姨娘只有把她调开,才有闷死翠莹的时间和机会!
“那天夜里,是你把苏姨娘从老太太处拿来的安舒散下到了米糕里,让翠莹吃下,然后让甜儿扶着她上床睡觉的吧?我们走的时候翠莹房间的门窗应该是没关的,当我在佛堂与苏姨娘单独说话时,你则回到了小跨院来将门窗紧闭了。是这样吗?甜儿纵使回房,现了不妥,当然也不会去窗户推开,因为她也想害一害翠莹。所以你回房的时候,甜儿不在屋里。”
琉璃语调冰冷地述说着,目光也如寒冰。蕊儿仿若看到了死神,僵在那里已经动弹不得。
“第二日我怕甜儿去长房讨得什么主意,所以让你跟着,可是到了长房外,是蘅薇让人把甜儿拖走溺死了吧?她把你打伤,送你到小葫芦院来,你谎称是甜儿伤的你,于是坐实了她畏罪自杀的企图。甜儿一死,茅头当然就指向齐氏余氏二人了,苏姨娘得了逞,而她们二人作梦都想不到,这一切一切,都是你们全部谋划好的!”
她没有经历过男女情爱,不知道原本属于自己的元配位置结果被人抢走究竟会带来怎样的伤害,可以使得一个人如此处心积虑的去算计别人,不惜害死两条人命!如果说余氏是毒辣的,齐氏是阴狠的,那么苏姨娘,则是整座府里最危险的人物!她伪装得那么成功,处处维护余氏,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进退有度,与何苁立之间并不狎昵,看上去谨守着为妾的本份!可是谁知道,就是这个看似温婉可人的女人,为了报复余氏抢走了她的位置,居然生生害死了两条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命,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居然不声不响还把她给拉下了水!
“我以为你真的可以把所有的忠诚交付我,没想到,我还是被你骗了。”
琉璃的声音随着晚风清冷地飘过来,使得寂静的竹林仿佛又倒退进了寒冬。“你装得那么忠心,只是为了利用我的信任,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我早就应该知道,不忠心的人永远都不会对你忠心,哪怕你将她视如血亲。你你说,跟这府里任何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不是,不是这样的……”
蕊儿纤薄的身子像片落叶一样,在风中颤抖。“奴婢没有……”
“你还在狡辩!你什么时候变得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你敢说迷药不是苏姨娘拿给你的?敢说不是你下在白米糕里给翠莹的?还有那只金丝蝴蝶,凭什么就你一个人看见了它?而且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把它弄出来?你敢说那不是你在事之前就已经藏好,然后故意告诉我误导我这场事故完全是齐氏与余氏之间的暗斗造成的?!我几乎真的相信就是齐氏杀死甜儿的了,如果不是这枝蝴蝶来得太容易的话!”
琉璃望着长空,长舒了一口气,这场仗输家有三个,而赢家却是苏眉音一个,这一步一步全都如了她的意,不但齐氏余氏的仇怨在不断加深,而她误打误撞也成了推波助澜的那笔助力,她把金丝蝴蝶呈给余氏,最意外最开心的应该是苏眉音吧?
最可笑的是她,以为借此搅浑了何府里一锅水,可以看个笑话一报那五巴掌之仇,不料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