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丈……”江晟苦笑着。
二人正说着,忽然书房外走入一人,恭敬唤道,“父亲,乌桓遣使者前来,眼下正在府中客堂等候……”
“知道了!”曹操淡淡应了声,随即好似想起什么,沉声说道,“子桓,为父听说你最近足不出户,在府内研习诗文经典,很是欣慰,正巧你兄祭日将至,你且与子建、仓舒各写一篇祷文,叫为父看看!”
“这……孩儿知道了!”那人,也就是曹操次子、曹丕,低声应道。
“唔,”点点头,曹操转头冲着江晟笑道,“好了,孤先且去会会那乌桓使者!”
江晟拱拱手,恭敬说道,“恭送岳丈!”
“呵呵,不必了!”曹操笑了笑,大步走出书房,只留下江晟与曹丕二人。
见曹操离开,曹丕当即去了面上拘谨,望着屋外摇头说道,“子旭,我觉得我是没什么希望了……”
“呵呵,”江晟微笑着走上前去,低声说道,“事在人为!”
“说得轻巧,”曹丕翻翻白眼,不满说道,“你且试试整日呆在屋内?”
“这倒也是,”江晟皱皱眉,忽而说道,“要不,我与荀师说句,你且一同去?”
顿时,曹丕一改面色,连连摆手说道,“别别!我自家府内,我尚可偷懒,若是在……”说着,他好似自觉语失,讪讪一笑。
无奈地摇摇头,江晟皱眉沉声说道,“子桓,岳丈叫你兄弟三人各写一篇祷文,我思其中恐有蹊跷,你且细细琢磨,好生用词……”
“这……”只见曹丕面色一垮,苦笑说道,“你说得还真轻巧,就算我静下心来,又如何比得过子建、仓舒?子建学识远在我之上,更别说仓舒,他身旁还有你表弟周不疑,他的才智,与仓舒不相上下……不如,子旭,不如你帮我写一篇?”
“这如何使得?”江晟皱皱眉,连连摇头说道,“此事不可,倘若被岳丈瞧出破绽,恐怕……”
“唉!”叹了口气,曹丕忽然问道,“哦,对了,子旭,今日你怎得过来了?”
“呀!”听闻曹丕问话,江晟当即面色一变,急声说道,“糟了,竟不曾与岳丈提及!”
“唔?何事?”
只见江晟苦笑一声,摇头说道,“今日我前来,乃是得问宪儿有喜,是故前来向岳丈报喜,竟不曾想……”
“竟有此事?”曹丕愣了愣,连忙说道,“快快,带我前去看看!”
“有何好看的?”江晟一脸无奈,却被曹丕拉着出了书房。
一面谈笑说着,二人一面走着,走着走着,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人,曹丕收力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你这该死的……”低声喝骂着,曹丕揉揉被撞到的左肩,然而待他一抬眼,面色却是猛变。
只见那人冷笑着望了一眼曹丕,淡淡说道,“一时不慎撞到了二公子,还真是抱歉呢,不知二公子可有何异样,不如叫在下……”
“不必不必,”连声打断了来人的话,曹丕眼神中似乎有些惧意,不禁稍稍退了半步。
“子渊!”江晟皱皱眉喝道,“怎得如此无礼?”
来人,正是江晟之弟,江睿!
“好了好了,不就是没看到嘛,又不是我故意撞上去的,”见自己兄长怒,江睿抱抱拳,随意说道,“抱歉,子桓,没伤到吧?”
“没伤到,没伤到,”曹丕连连摆手,却听身旁江晟问道,“子渊,何时到的许都?”
“刚刚咯,”江睿耸耸肩,笑着说道,“听闻曹世叔意欲南征,命我为先锋,小弟马不停蹄赶来许都,哦,对了,曹世叔可在府内?”
“正在大堂会见乌桓使者!”江晟说道。
“哦?”江睿顿时来了兴致,笑着说道,“我且前去看看,兄长告辞,待别了曹世叔,再归府中拜见兄长与嫂子!”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休要惹事!”江晟皱眉说了句,不过他也明白,自己这弟弟向来是艺高胆大……
望着江睿走远,曹丕这才长长吐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得!你弟弟久在军中,多有威望,他既来了许都,子建声势更甚……”
“呵,”却见江晟微笑说道,“子渊精于武艺自是不假,然今又非比武,子桓何必心生惧意?”
“如何能不惧?”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曹丕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见此,江晟唯有苦笑,拍拍他肩膀说道,“且莫要再管其余事,去我府内书房,你且写一篇祷文来,我且为你评点一番……”
“还是子旭够意思!”曹丕嘿嘿一笑,随即好似想起什么,疑惑问道,“对了,子旭,近日,还是不曾打探到江世叔下落么?”
听曹丕提及此事,江晟摇摇头,微叹说道,“在的青州夏侯伯父前不久来书信,言青州被他翻了个遍,也不曾寻到父亲下落,估计父亲不在青州吧,前两日我写信托人送至并州,叫张叔父代为找寻一番,也不知究竟如何……”
见至交好友一脸落寞,曹丕暗暗责怪自己,微思一下,笑着说道,“子旭也不必过于担忧,江叔父乃何人?当初父亲派了三万精兵也不曾追到江叔父,这事呀,急不得,依我看来,江叔父既然是携诸位婶婶出去游玩,没有个三五年,怕是不会回来,若是回来再想出去,那可就没那么容易咯……”
似乎是明白了曹丕话中含义,江晟摇摇头,苦笑说道,“或许如此吧……”
离了曹府,二人走到府对面的司徒江府……
虽眼下江哲早已辞官而去,然而不管是朝臣也好,百姓也好,却不习惯称其为江府,而是惯司徒江府……
随意一瞥守卫在司徒府外的士卒,曹丕眼神一凛,一面随江晟走入府中,一面疑惑说道,“子旭,我来许都已不下年逾,来你你府上次数亦是不少,此些士卒好似有些面生啊……”
似乎是看穿了曹丕的心思,江晟揶揄说道,“我知你所想,不错,此便是我父麾下精锐亲兵,陷阵营!父亲辞官之后,表兄上任南阳太守,手中兵马不足,故而书借此军一用,两月前,表兄已练得新军,自思可挡荆州关羽,兼之陷阵营急需整编,是故,乃将此军派回许都……”
“哦,”曹丕恍然大悟,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门处,拍拍胸口自慰说道,“天见可怜,我曹子桓终于乃有一支可有之兵,不惧你弟虎豹骑也!”说着,他转过头来,嘿笑说道,“子旭,待得狩猎之期至,借我百名陷阵营,我寻思着,今年说什么也要猎一头猛兽,呈于我父!”
甚感好笑地摇摇头,江晟揶揄说道,“若是如此,非你本事!如你这般,若是子渊率百名虎豹骑前去,该当如何?虎豹骑之勇,虽三人亦可搏虎,又兼骑军,如何比得过……”
“得!”曹丕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说来也奇怪了,父亲喜你远在我之上,此事我素知,然子渊那小子频频生事,父亲亦是喜他,命他为虎豹骑统领……怪哉!怪哉!”
江晟闻言微微一笑,忽而远远望见有一老者立于外院池畔,面色一正,走上前去,拱手拜道,“贾叔!”
只见那老者转过头来,正是当初江哲帐下最为信任的谋士之一,贾诩!
见是江晟,贾诩将手中鱼饵丢入池中,笑呵呵说道,“这叫老朽如何当得起……”不过话虽如此说,他还是受了江晟这一拜,很是坦然。
“贾叔说笑了,”微微一笑,江晟恭敬说道,“贾叔乃天下名士,兼之父亲叫我以叔伯尊之,小子岂敢冒犯?”
“孺子可教!”贾诩极其满意地点点头,忽而望见江晟身旁曹丕,眼神一凛,用那如猎鹰般锐利的眼神打量着曹丕,继而拱手笑道,“老朽见过曹公子!”
“不敢不敢,”曹丕似乎是深知眼前这老人的底细,急忙跳开一旁,连连摆手。
“贾叔何时到的许都?”江晟问道。
“方才入府不久,”上下一瞥曹丕,贾诩这才将注意放到江晟身上,笑呵呵说道,“你弟子渊不似你这般稳重,唉,这些年,可是累坏我这把老骨头了,天见可怜,总算是熬到回到许都……呵呵!再者嘛,老朽倒是也颇为思念这几尾池鱼……”说着,贾诩眨眨眼,揶揄说道,“老朽不在时,子旭可有好生代为照料?”
“自是如此!”江晟恭敬说道。
“好好,”点点头,贾诩瞥了一曹丕,忽而望向池水,抬手说道,“子旭,且看这池中鱼儿,竟不夺食,皆是老朽当初亲手放养,亲如一家啊……”
“竟有此事?”江晟疑惑地走上前来,一望池水,面色一愣,抬头一望贾诩,顿时醒悟过来,犹豫一下,微笑说道,“果是如此……且不打扰贾叔兴致,我等先且退下了……”
“去吧!”贾诩也不回头,微笑着摆摆手。
直感觉贾诩话中有话,却不便明言,江晟会意,待他说服曹丕将其安置在书房之后,且又回到池旁,果然,贾诩仍站在此处……
“贾叔……”
“呵呵,”微笑着转过头来,贾诩笑着说道,“才思敏捷,不错!”稍稍赞了一句,贾诩面上笑意渐收,沉声说道,“子旭,可知为叔方才所言深意?”
“这个……”只见江晟稍一迟疑,拱手说道,“并非透彻,望贾叔解惑……”
“你这小子,非逼为叔……也罢,”苦笑着摇摇头,贾诩正色说道,“你父辞官,留你兄弟二人在许都,江家盛衰,乃在你兄弟二人,非在旁人!为叔只想说句,曹家的事,并非你江家之事,何必插手?若是引得你等兄弟不合,岂不是要叫司徒公寒心?”
“这……”江晟犹豫一下,抱拳说道,“回贾叔话,小侄自幼与子桓相识,知其有大志……”
“与你弟一个说辞!”打断了江晟的话,贾诩摇摇头,微叹说道,“无论如何,你父与我有知遇之恩,又将你二人托付于我,我自不能袖手旁观……”
“贾叔的意思是……”
“别会错意,在此事上,贾叔我可并非要助你、亦或是子渊……子旭,你比子渊年长,又兼稳重,假以时日,若是与子渊不慎起了冲突……子渊为人傲气,又兼幼年便呆在军中,性子较为冲动、易怒你身为兄长,他日当做礼让!”
“……是,小侄记住了!”点点头,江晟好似想起什么,抬头望着贾诩。
好似是看穿了江晟心中所想,贾诩笑呵呵说道,“不必妄加猜测!老朽见曹公诏,便知其中蹊跷,子渊眼下不过一校尉,手中不过三千虎豹骑,曹公岂是当真欲带他南征耶?曹公眼下已过六旬,却是有些心急了……同时嘛,曹公他也想看看,你等这帮小子,究竟有多少斤两!”
“咦,贾叔的意思是……”
“别以为曹公不知,他心中可是明白得很!历来臣下不得干预帝王嫡子之事,自乃忌讳!不过到你兄弟二人身上,倒是有些……呵呵,依老朽想来,一来是你父助其南征北战多年,功在社稷,二来便是曹公对你兄弟二人抱有重望,至于这三来嘛……乃因你等年幼!”
“年幼?”
“正是如此,”点点头,贾诩抚须解释说道,“倘若换做旁人,早早被遭牢狱之祸,岂能如你兄弟二人这般?在曹府来去自如?我思曹公,在作出心中决定之余,亦在磨练你二人……
朝中司徒之位空悬数年,曹公视若无睹,却封你为司徒长史,他是在效仿当年司徒公王子师!兼之又将虎豹骑赐予你弟子渊麾下,更叫他在夏侯元让帐下平乱,嘿!区区一校尉,掌三千精锐?天下间乃有此事?这如何不是磨练?!
是故,你亦不必担忧,放手施为便是!你兄弟二人越是出众,曹公愈喜,当然,仅仅包括你兄弟二人,就连你表弟周不疑亦不在此列!”
“不想岳丈竟是如此……”江晟自嘲一笑。
“子旭啊,莫要嫌为叔多嘴,为叔却是仍有一言,外面风传,江家,便是半个曹家……眼下或许如此,然为叔却是要说,江家,并非是曹家,你兄弟二人,才是江家根本,江家兴旺,乃在你兄弟二人,非在旁人,非在曹子桓,亦非在曹子建!”
“贾叔,侄儿明白了,侄儿素知二弟性子冲动……”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贾诩嗟叹说道,“当初为叔在父帐下听用,随他征战四方,好似是一朝梦醒,你兄弟二人便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为叔……也老了,老了,这话也就多了,呵呵……”
“贾叔哪里话,侄儿幸得贾叔提点,方才明白以往不曾明白之事……”
“呵呵呵,莫要取笑为叔了……”笑呵呵说了句,贾诩上下打量着江晟,点头说道,“像,真像,酷似你父……”
似乎是起了玩心,江晟揶揄道,“贾叔,那究竟是侄儿像,还是子渊像?”
“这……”这一问,顿时将贾诩难到了,只见他皱皱眉,沉思半响,继而说道,“你着素服,酷似你父着素服,子渊着铠甲,乃酷似你父着铠甲……唔,却是如此!”
“咦?”只见江晟面上一愣,诧异问道,“家父不是不通武艺么?怎么亦尝着甲?”
“哈哈,”似乎是感觉好笑,贾诩揶揄说道,“你父身为一军统帅,岂有不着甲之理?呵呵,不过话说来,你父却也不喜着那铠甲,唔……前前后后,为叔只见过寥寥数次,一是赤壁之战后,你父在荆州祭祷四十万将士之时,二嘛,便是击张白骑之时!”
“张白骑?”
“啊!便在赤壁之战后,你父与曹公以及列为大人方才祭罢战死将士,便风传张白骑举兵袭汜水关,你父是马不停蹄赶去,那时,可用之兵寥寥无几,是故,你父仅率数千幸存兵马以及虎豹骑连夜赶往……”
“数千……虎豹骑,不过近万兵马?”江晟一脸惊讶,诧异问道,“那张白骑麾下兵马几何?”
“嘿!”贾诩淡淡一笑,抚须说道,“张白骑那时猛攻汉中,兵马亦是大损……恩,差不多十万之数吧!”
“十万?”江晟面上惊容更甚,皱眉说道,“兵力是何等悬殊……贾叔,后事如何?”
“那还用说么?”贾诩耸耸肩,摊着双手说道,“自然是你父胜,张白骑败咯!”
“……”只见江晟张张嘴,顿时语塞。
“好了好了,”似乎看到江晟面上表情,贾诩笑容更甚,笑呵呵说道,“那时为叔有幸与你父亲一同前往汜水关,若是子旭不嫌为叔年老多话,我等便前去园中小歇,待为叔一五一十将此事细细说来,可好?为叔老了,可禁不住这么站着……”
“理当如此!”江晟恭敬说道,“贾叔请!”
“唔!”极其满意地点点头,贾诩缓缓朝园中走去。
征讨张白骑,那是建安五年吧……
唔……
距今,一十三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