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忙道:“皇后娘娘有着身孕,谁敢胡说这样不吉利的事儿,吵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只是嘉贵妃怕是真的不成了,皇后娘娘可知道,李朝又遣了一拨儿年轻女孩子过来,说是打发给宫里伺候的,其实还不是看着嘉贵妃不成了,所以急忙又物色了新人来,生怕失了恩宠靠山。”
忻妃冷笑一声:“愉妃姐姐,这个我隐约听说了,也不是这一回了。自从嘉贵妃失宠,四阿哥出嗣,李朝巴巴儿拨了多少女孩子过来,皇上不是都赐给各府的贝勒亲王们了么?一个都没留在宫里。”
如懿轻轻摇头:“这回却不一样了。李朝如此殷勤,皇上盛情难却,昨夜来用膳时说起,已经留下了一位宋氏为贵人。听说也是两班贵族之女,还是李朝世子亲自挑选的美人,不日就要进宫了。这样,也不算太拂了李朝的面子,也是定了他们的心。”
忻妃鄙夷地撇撇嘴,将绢子塞进手腕的绞丝白玉镯里:“李朝的心也太急了,嘉贵妃还没死呢,就这么赤眉白眼地送新人来了。倒是咱们没盼着她咽气,她母族的人先盼上了。”
如懿靠着背后的馥香花团纹软枕,沉吟着道:“嘉贵妃病成这样,皇上去看过么?”
“皇上忙于朝政,并不得空儿。”忻妃含了一缕痛快的笑色,双颊微红,“自从四阿哥出嗣,皇上再未去看过嘉贵妃了。何况永寿宫那位有了身孕,皇上一得空儿,除了陪伴娘娘,也常去看她呢。”
忻妃所指,是永寿宫的令妃嬿婉,多年的殷殷盼子之后,十一月间,太医终于为她诊出了喜脉,如何能不叫她欣喜若狂?连皇帝也格外爱怜。
海兰轻叹一声,如贴着地面旋过的冷风:“自从娘娘有孕,皇上召幸最多的便是令妃,有孕也是意料之中了。”
忻妃道:“令妃微贱时总被嘉贵妃欺凌,如今嘉贵妃落寞,她却得意至此,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枕边有一柄紫玉琢双鱼莲花如意。那原是皇帝亲手赐了她安枕的,通身的紫玉细腻水润,触手生温。上部玉色洁白,琢成两尾鱼儿栩栩如生,随波灵活游弋。底部玉色却是渐渐泛紫,纹饰成繁绮的缠枝并蒂莲花模样,温润异常。
如懿抚着滑腻的玉柄,浅浅含笑,慵懒道:“嘉贵妃落得今日,也多亏妹妹的阿玛济事。”
忻妃切齿,含了极痛快的笑容:“她既要了臣妾爱女的性命,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报应不爽!也怪她和李朝的人都糊涂油蒙了心。臣妾阿玛在朝中为官多年,门生故旧总还是有的,只稍稍去那李朝使者跟前提了一句若四阿哥出继为孝贤皇后嗣子,那人便巴不得去了,也不打量着皇上是什么性子!”
“你做得极好。”如懿赞过,若有所思道,“宫里有谁去看过嘉贵妃么?”
海兰见她在意,便道:“嘉贵妃在宫里的人缘,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如今她的处境又那么难堪,四阿哥也打发出去出继给旁人了,更没人搭理她了。”
忻妃恨恨啐了一口:“自作孽,不可活!”
如懿眼波宛转,看一眼江与彬:“嘉贵妃真的不成了?”
江与彬道:“微臣看过嘉贵妃的脉案,只怕去留只在这几日了。”
如懿抚着睡得微微蓬松的鬓发,慵懒道:“虽然宫里的人都不喜欢嘉贵妃,但本宫是皇后,不能不去看看,有些话也不能不问个真切。备辇轿吧。”
启祥宫原在养心殿之后,离皇帝的居处只有一步之遥,可见多年爱宠恩眷。然而,如今却是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了。
雪中风冷,吹得那落尽秋叶的梧桐空枝簌簌有声。庭院里花草衰败,连原本该伺候着的宫人们也不知去哪里躲懒了。唯有几株枫树堆落的残红片片,从薄薄的积雪里露出一丝刺目的暗红。
如懿扶着容珮的手小心地走着,明黄缠枝牡丹翟凤朝阳番丝鹤氅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冷寂的庭院中如艳色的蝶,展开硕大华丽的双翅,越发显得庭院寂寂,重门深闭。
春来赫赫去匆匆,刺眼繁华转眼空。当年富贵锦绣之地,宠极一时的嘉贵妃,亦落得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的境地。
如懿进去的时候,启祥宫里暗腾腾的,好像所有的光都不能照进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宫殿里。如懿微眯了一会儿眼睛,才能渐渐适应从明澈阳光下走进昏暗室内的不适。她心里有些诧异,才发觉原来并不是光线的缘故,而是所有的描金家具、珠玉摆设、纱帘罗帐,都像积年的旧物一般,灰扑扑的,没有任何光彩。仿佛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也随着它的主人一同黯淡了下去。
如懿虽然恨极了玉妍,但乍见此处凄荒,亦有些心惊。她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手指轻抚之处,无不蓄了一层厚厚的尘灰。如懿忍不住呛了两口,容珮赶紧取过绢子替她擦拭了,喝道:“人都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