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律作为财务副总,自然不会去关注项目策划报告的某个细节,比如说对片区流动人口、消费能力等数据的“适度”夸大——这个夸大当然是金玉堂暗中授意的,实际的土地价值还不到二十亿。
金地地产的拍卖价格底线,通过金玉律和曹钺传递到了夏炎手里。号称算无遗策的神策君,直觉上有些怀疑,所以只打算坑金家一把,把价格顶到底线附近再退出,结果把他自己给妥妥地坑进去了——他举牌到二十八亿之后,金家不接招了。
连金玉律都没搞清楚,曹钺到底是白空谷的人,还是夏炎的人。曹钺问他准备怎么办之后说了一段话,让金玉律吓得脸色苍白,惊恐万分地说:“不行!他毕竟是我叔叔,这件事我不能做,也做不了……”
“那好,我也不强迫你。”
曹钺放下酒杯,从衣帽架上取过外套,走到酒窖门口时回头说:“对了,明早上班后,今晚咱们的交谈视频,可能会出现在金地集团所有高层的邮箱里。
“所以,金副总,你还有一整晚的考虑时间。保重!”
金玉律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过了好半晌,他才摇摇晃晃地走出酒窖,孤零零地走进萧瑟的冬夜街头。
下雪不冷化雪冷,金玉律冻得打了个寒颤。他很清楚曹钺的威胁有多重的份量,涉及到上千万的贿赂,近十亿的集团损失,足够他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了。
曹钺当时的说法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假如金中铭遇到了车祸什么的,金玉堂又不愿意管事,金地集团还不是你们兄妹说了算?”
回到家后,金玉律也没换衣服,坐在沙上一支接一支抽烟,直到快天亮时才给金玉叶打了个电话——他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这个亲妹妹了。
半个小时后,金玉叶开门进来,看到一贯文雅整洁的兄长,突然间变成这副落魄样,不由得呆住了。金玉律哆嗦着青的嘴唇,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无力地说:“妹妹,你哥这回完了,彻底完了……”
金玉叶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一巴掌摔在他脸上,边哭边骂道:“哥,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怎么能这样做?!
“虽然老爸是爷爷当年收养的,跟金家没有血缘关系,可叔叔待咱们家不薄啊!咱们也不差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你说啊!”
金玉律嗫嚅着嘴唇说:“你嫂子,她染上了毒瘾,导致肾功能衰竭……”
金玉叶呆住了。之前她还在怀疑,为什么嫂子一直未在渝都,现在全明白了。略微冷静些后,金玉叶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金玉律绝望地答道:“去自完了,听曹钺的一样完了!”
“去跟叔叔求情吧!看在过世的父亲面上,叔叔应该不会过分追究。”
“不,绝对不能去!”金玉律一把拽住妹妹的胳膊,阻止她打电话。
他心里清楚,如果只是叔叔知道,应该会放他一马,即便不再重用他也认了,可是集团其他高层绝不会放过他。作为金中铭的侄子,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他平时在公司明里暗里,排挤打压的事可是做得不少,那些人不把他送去监狱才怪。
兄妹俩都不再吭声。相比之下,作为妹妹的金玉叶,面对危机时反倒比兄长坚强些,只是烦躁地在客厅中走来走去。
窗外北风呼啸,屋里一片压抑。金玉叶突然在屋中间停下脚步,眼神里痛苦地挣扎了一阵子,咬牙切齿地说:“我有办法……”
金玉律在绝望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忙问:“什么办法?”
“我们先答应曹钺的要求,然后……”
金玉叶也豁出去了,在道义与亲情之间,她如同大多数人一样选择了后者。
简单地说,这是个现代版的农夫与蛇的故事。农夫救了一条蛇,这条蛇的蛇品很好,并没有做出对不起农夫的事,但它的两个后代却没有继承它的优良品德,在落入猎人的陷阱后为求自保,现在准备将农夫的儿子反咬一口。
金玉叶讲完自己计划后,阴沉着脸补充了一句:“这样子的话,金地集团至少还姓金。叔叔一家人,咱们也不能忘恩负义,可以象咱们以前被照顾一样,不过身份反过来而已……”
“这样……能成功么?”
“要做大事,风险总是有的。哥哥,你记得陈桥兵变的故事吧?后周世宗柴荣驾崩时,任命赵匡胤掌管禁军。第二年契丹入侵,赵匡胤奉命迎敌,率领的大军在陈桥驿哗变,拥立赵匡胤为帝,从而开创了宋朝三百年的基业。无论曹钺背后是白家还是夏家,这次都不会善罢甘休,这场豪门争斗无论谁胜谁负,咱们都摆脱不了悲惨的命运。既然如此,为什么咱们不放手博一次?”
跟蛇一样,人也是一种奇怪的冷血动物。升米恩,斗米仇,如果某一天他恩将仇报了,为了不再看到别人鄙夷的眼神和自我良心的谴责,他会变本加厉地恩将仇报,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为止,所以——
金玉律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