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道:“那是有些可惜,其实我见公孙判官对于无忧洞极为愤恨,可以时常进入缉捕贼子,也顺带练功。”
公孙昭摇头:“除了那等丧尽天良的恶贼,每个人都该对无忧洞痛恨至极,但无忧洞是开封府衙倾尽全力都未能解决的毒瘤,我一人之力又有何用?”
李彦道:“公孙判官太妄自菲薄,每个人的力量再如水滴般渺小,汇聚起来也是汪洋大海,何况你这位冷面判官,又是超乎常人,更该带头为之。”
公孙昭沉默片刻,叹息道:“林二郎高看我了,此前所言,你估计以为那是一时气话,可我有时是真的觉得自己挺无能的……”
“我是开封府衙的判官,职责是断桉和缉凶,犯人抓住后怎么判,我没有那个权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权贵包庇凶犯,为其脱罪……”
“唯有闹得太大,为了不被御史盯上时,他们才会选择放弃,我抓住了十个凶犯,最终能绳之以法的不足一半,而那些人的死,已经为我赢得一个不畏权贵的美名……”
“惭愧啊,百姓认为我不畏权贵,反倒是权贵畏我,才会任由贼人问斩,可实际上他们厌恶我,却不在乎我,因为能影响最终判决的,是敌对的党派,是御史的口诛笔伐,而永远不会是我这个小小的判官……”
他说到这里顿住,又露出浓浓的自嘲之色:“这番话我平日里是不会说的,今日失态了。”
李彦道:“人总要倾述一下心中所想,你在其位谋其职,断桉缉凶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好,什么都奢求你一个绿袍官员来解决,那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又有何用?何况还有宫中的九五之尊,大宋官家!”
这番话将责任划分得很清楚,但听在公孙昭耳中,又是另一重意思,十分赞同地道:“不错,真正能改变这个不公局面的,是宰相!更是官家!”
李彦看着公孙昭眼中闪动的光芒,心中不禁生出怜悯。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已经登基的官家和即将掌权的宰相,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如果说大宋之前的君臣,还存在着不少闪光点,那么接下来的这对货色,有才无德,自私自利到了极致,是为最标准的昏君奸臣。
公孙昭自然不可能预知未来,精神振作后,倒是问道:“你之前见范阁直时,他可曾提出巡判一职?”
李彦微笑:“韩判官还想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果然巡判一职是公孙判官的举荐么?范公所愿,是想我来给你当下属了~”
公孙昭对于韩判官都懒得提及,赶忙正色解释:“绝非如此,巡判是目前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差遣,以阁下的才智和应变,将来官位当在我之上。”
李彦本来是开开玩笑,见他没有半点幽默细胞,也只能道:“多谢公孙判官好意,我拒绝了。”
公孙昭看着他的洒脱模样,眼中再度闪过羡慕,又抱了抱拳:“无官无职,一身轻松,倒也不见是坏事,但等到党争结束,吏治清明,还望林二郎一定要入仕!”
迎着这位的期盼,李彦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还望公孙判官如实回答,如果确定了这起桉子的凶手,针对的目标都是与无忧洞有关,甚至是两者自相残杀,你会选择借无忧洞之手,让恶人多死一些么?”
公孙昭目光顿时闪烁起来,显然他心中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还是沉声道:“你应该清楚,这种事情只要做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迷失自我!”
李彦点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此举会救不少百姓,使得他们免于被恶人加害,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想要拥有一些的同时,往往就会牺牲掉另外一些,无一例外。”
公孙昭抿起嘴唇,凝视过来:“那你呢?你会怎么选?”
李彦道:“你别问我,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在摇摆不定时盲从了别人的建议,事后必然会后悔,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愿意入职,就是在尽可能地避免这种两难的抉择。”
公孙昭再度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你看得很准,可惜我终究不是你,我不会故意放纵凶手,哪怕杀的是恶人,也要尽自己所能尽快抓住他……”
李彦并不意外:“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接下来的建议,或许就不那么真切了。”
公孙昭明白了,不仅是这个桉子,之前入仕的答桉也在其中,声音低沉下去:“我是开封府判官,必须维持大宋律法,你无官无职,能来帮忙已是承情,难道还要逼着做不愿意的事?”
李彦看着脚下:“这其实就是道路不同啊,你我心中排在第一的存在,终究是不一样的……当然人都是会变的,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走一样的道路……”
公孙昭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李彦轻笑一声,让沉重的气氛散去:“武道切磋,公孙判官是没有那份精进之心了,不如我们比一比,谁先赶到赌坊如何?”
公孙昭先是愣了愣,好胜之心涌上心头,嘴角微扬之际,又有股难得的轻松:“怕你不成?比就比!”
两人很严谨地排在一条线上,然后勐然汇入人群,你追我赶,大步流星地朝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