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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道

“我真发愁咱爸这脾气,他还不如跟妈这样儿好呢。”

老三媳妇笑了笑,问丈夫,“妈那房子都租出去了吧?”

“租出去了。”

“现在房子真好租,咱们要不要再买套房子?小户型,一居或都小两居,二三十万,首付两成,也就是五六万的样子,还贷压力也不大。咱们新房装好,就把现在的房出租出去,还贷付付有余了。”

“行啊。有空咱们去看看房。”老三没意见,钱放银行也没几个利息。

老三道,“还有件事得跟大哥商量,这眼瞅腊月了,今年过年怎么办?妈在城里来了,咱们年夜饭怎么吃?”

“爸在大哥那里,妈肯定不跟爸一起吃年夜饭。”老三媳妇算了算,“大姐肯定得跟姐夫一起回婆家过年,那边儿就大姐夫一个儿子。不是二哥就咱家呗。”

“咱妈估计不想去二哥那儿,咱妈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嫂。”老三说,“也不好越过二哥让二哥没面子,要是没问题,咱们两家一起请妈吃年夜饭,定一大桌足够了。有包厢咱定个包厢,一起说话也清静。”

“这主意好。还热闹。”

林晚照说出让每个子女给生活费的事,哥儿四个很痛快就都答应了,每人每月三百,没一个人提出异议。

刘凤女还很积极,“我跟兄弟们都一样。”电话里问妈是不是又买房了,钱不够花了。知道妈的钱还够用,是受姥爷的影响才跟他们要零花钱,这才放心。

等参加过老爸的生日宴,刘凤女到妈这里看老妈。

“我爸这生日宴张罗的不错,我爸死活不去饭店,大哥大嫂在家也弄的热热闹闹的。”刘凤女把带来的樱桃洗了,端着水果到沙发这边,母女俩一起说话。

“不是说老三给办吗?”

“老三倒都准备好了,我爸不同意。我爸跟我嘀咕,说妈您的生日就是大哥张罗,怎么他就是老三张罗。我能怎么着?要我说,还不一样么。”刘凤女好笑,“我就跟大哥说呗。大哥大嫂都没意见,就换大哥那里了。明年我家,再接着老二、老三,都得按长幼次序的轮。”

林晚照说,“他这事事都得比着我哪。”问闺女,“吃面条了?”

“主食是面条。其他菜都是从饭店叫的,不比在饭店少花钱,像炸虾、炸丸子之类的菜,也不如在饭菜现吃焦脆。还省事儿,吃完咱们抹嘴一走,回家再聊会儿天,多轻省啊。”刘凤女说,“我爸就总觉着,在家能省钱。”

“妈,小特是真有事,还是故意没去啊。我爸还念叨她哪。”林特没去给姥爷过生日,只是托刘飞把生日礼物带过去了。

林晚照很骄傲的说,“小特还在生气,嫌你爸那天打电话跟我狼嚎鬼叫的。小特说了,等消了气再去看她姥爷!”

刘凤女好笑,“人不大,还挺有气性。”

“那是。”小特可是跟自己一伙儿的。

林晚照笑问闺女,“你们都给你爸买什么生日礼物了?”

“我们都是买的衣裳、鞋,也实穿。妈,你不知道我爸,听说我大嫂给买的羊毛衫花了三百块,当时就逼着我大哥去退货,我大哥说过时间退不了,我爸还怪生气的,骂我大哥败家。吓得我都没敢说给他买衣裳花多少钱,我就说外套五十,保暖内衣三十,我爸一听就高兴了,还夸我会过日子哪。我的天,现在有三十的保暖衣么。”刘凤女吐槽老爸,“我爸这样儿特讨厌,别人好心好意给他买的,不说一句好,还抱怨你。我们不放心上,反正爸一直这样。大嫂、弟妹她们得觉着,花了钱没落着好。”

刘凤女道,“孩子们真心买的,乐呵的夸上两句,多好,大家都高兴。非弄的跟吵架似的。”

“下回就给你爸随便买两件地摊货。你们省钱,他还高兴,一举两得。”林晚照给闺女出坏主意。

“那哪儿行啊。给您就买商场的好衣裳,给我爸买地摊货,我爸对我也很好的。”刘凤女不同意。爸妈都一样,当然得一样看待。

林晚照笑了笑,问闺女,“你三叔三婶我知道都挺好,你大伯大妈都好吧?”

“我大伯那样要面子,不好也得说好啊。”

“你大伯怎么了?”

刘凤女悄悄跟母亲说,“我大伯腿脚不一直不大好么?医生说要是不做半月板置换手术,以后就得坐轮椅了。手术费得十来万。以前我大伯的事,都是刘贵张罗,这回刘贵没说什么,刘祥去办的。我大伯不是稀罕长孙么。偷着给长孙十几万买车。多伤刘贵的心啊,就因为刘贵家没儿子,因为翠丹是个闺女,就这么偏。刘祥可不像刘贵实诚,我大伯瞎几巴替长孙筹划,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就因为十几万块钱?”林晚照侧侧身,觉着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刘贵不见得缺这十几万,可多伤人啊。再怎么孝顺,就因为没有儿子,连自己亲爹都看不起自己个儿。刘贵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儿啊。我听翠丹妈说,刘贵偷偷哭了好几次。”

林晚照斜靠着沙发扶手问,“凤女啊,要是当初给你的比你大哥弟弟他们少,你怎么办?”

刘凤女捏个山竹,剥出雪白果肉递到老妈嘴里,随口道,“那能怎么办啊,也不能去抢,但我肯定会很生气。平时我也没比他们少孝顺你跟我爸,凭什么给我少啊。我又不是不孝顺你们,也没说不给你们养老。难道平时说的天好地好,到真正分东西时,我就差他们一大截儿,我哪儿那么不如人啊。”

“再说,根本不可能啊。咱家又不是大伯家。妈,我考中专那会儿,我大伯不还来咱家跟我爸说嘛,让我初中毕业就别上了。咱们村的女孩子,都是在学校认几个字,初中、小学毕业就去队里挣工的。那会儿,我们都在念书,家里就你跟我爸俩人挣工分。你跟我大伯说,就是拼了命也供我读书,儿女都一样供。”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刘凤女还记得清清楚楚,眼中有光,“那会儿我就想,就是让我去大伯家天天吃肉,我也宁可在咱家吃糠!”

“妈,您不知道,我婆家的邻居,真是跟我大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平时嘴上说疼闺女疼的不得了,最看重闺女。结果,拆迁时连根鸡毛都没闺女的。”刘凤女不屑,“这叫什么疼啊,钱全给儿子,闺女一分不给,那合着就嘴上疼呗!”

“这种还不如那种我就光明正大重男轻女的呢。早早就说好,家产没闺女的,以后养老也不用闺女管。这种虽然伤人,起码没骗人感情。我最讨厌的就是大伯那种,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

刘凤女还颇有点小心机的跟妈说,“我跟志军说,我婆婆比妈您还大一岁,生活费的事是不是也商量商量。”

“这话是该你主动提。”

“妈你猜你女婿怎么说?”刘凤女不是爱卖关子的性格,悄悄跟老妈道,“你女婿说,现在他妈还不缺钱,等以后再说吧。”

“齐志军以前多孝顺啊。唉哟,我的天哪,那真是,跟我大舅似的,尤其是我公公没了后,对我婆婆百依百顺的,每个星期打电话,一个月还得给两百块钱。其实我婆婆有钱,可他不是不放心嘛。妈,那时我也说给你跟我爸了啊,你俩死活不要。”刘凤女偏了题,“要我说妈您当初也忒实在,干嘛不要。还是现在这样好,该要您就要。您缺不缺钱的,是得有这一道儿。”

唠叨两句老妈,刘凤女把话题拉回正轨,“上回我婆家拆迁,也可伤齐志军的心了。他可想不通了,他对他妈没哪儿不孝啊。怎么他妈就这样了?”

“妈,您不知道。您给我买的那房子,可暖你女婿的心了。你女婿都说,我命好,爸妈待我跟兄弟们都一样,好歹我俩不全是苦瓜命。”

刘凤女说话风趣,林晚照听的忍不住笑起来,“没那么夸大。”

“怎么没那么夸大。我们在外头做生意,吃穿是不愁,也能周全得了自己个儿。可这做生意没稳赚不赔的,房产置办下,心里就有底,起码有个退路。不然,我婆家房子一拆,按我婆婆说的继承法,两套房,我们以后得半套。这还得等我婆婆百年以后。娘家这边儿一拆,万一遇着我大伯那样的,按公序良俗,一点儿没闺女的。那你说我跟齐志军,两头拆迁,拢共落几十年后的半套房。我们倒也不至于没地儿住,我们这十几年,自己也挣了套房。可这心里的得是什么滋味儿啊。”

“每当我看到我大伯,我就觉着,生在咱家,我这人还不算没福……”

林晚照的思绪渐渐飘远,可能在孩子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吧。

不全是钱的事。

是父母对我的全盘否定,就因为性别不一样,所有以往的好悉数抹杀。你口口声声说你最爱我最疼我,我平时也没有不孝顺,甚至,我比我兄弟们更孝顺更体贴。但在分配财产时,我低别人一头。

是你先否决我。

你非但否决我,你还欺骗我。

嘴里的疼爱,重视,原来都是假的。

如果你给我次一等的位置,我也会同样还你一个次一等的感情、责任、义务。

因为,这种次一等的认定,太不公平,也太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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