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改海之后,臣粗略估算,既然能省四成费用,按每个人丁所耗钱粮相等、粗略平均估算,挤出的冗员大致也有四成。主要集中在山东临清、南直隶淮安两府。
总数大约是巡防兵丁一万一千人、卫所运军六万人、民夫五十余万人。这部分人中,巡防兵丁和卫所运军,是全年全额靠朝廷拨款养着的。五十万民夫,则是闲季另有营生补贴家用、忙季为朝廷所用。所以这六十万人,才能只靠三四百万两银子谋生。”
沈廷扬一口气把他能省的钱、要安置的人口数量,都分析得明明白白。虽然还没说到具体解决方案,但至少问题是调研得很清楚的。
以明末的物价,如果六十万人都是全职脱产为漕运服务,那当然不可能三四百万两就够了。
那等于每个人每月才五钱银子。这些人还是壮劳力,还要养老弱妇孺,五钱银子根本不够全家人吃饭。
此外,沈廷扬这番话里还把要解决的问题的地理范围,给限定得非常清晰——主要是临清和淮安,其他地方不影响。
这一点崇祯一开始没听明白原理,又追问了一下,沈廷扬也就深入分析,说得很清楚:另外两大漕民聚集地通州和扬州,都是可以简单消化的。
通州作为最后的漕粮接收地,影响本来就最小。就算升级了码头装卸设施、生产效率提高,多出来的人也可以挪到天津卫去,搬迁距离也不远,成本也不高。
改海之后,天津需要的劳动力反而是上升的,刚好要通州人过去补足缺口。
扬州的情况比通州稍微复杂一点,但也可以解决,江南地区因为漕运改海也会创造出新的劳动力缺口,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些点搞清楚之后,崇祯心情大定:这沈爱卿想事情还是很慎重的嘛!对于自己可能惹来的长远后果,这不算得很明白,还解决了至少一小半了!
沈廷扬看皇帝高兴,连忙继续趁热打铁分析:“陛下,何况临清、淮安的六十万人,也不是一下子要解决的。如今臣的船队数量不足,其他各家海商能为朝廷所用的,也需要时间调度整顿。
漕运改海,今年只能涉及全部运能的两成,剩下八成还是要走运河。此后如果一切顺利,每年可以增加两成,所以需要五年的时间,循序渐进把这个改革完成。
这五年里能为朝廷省下的银子,按每年八十万两递增,五年后才达到四百万两。需要安排的冗员,也不过是每年十一二万,五年之后才把这六十万人全部挤出。
细算下来,只要每年给临清、淮安周边各安排五万多劳力的出路就够了。如果当地不便找到出路,还可以移民一部分人。”
沈廷扬的账做得非常细,崇祯听到这里,已经愿意了七八成了。
而且沈廷扬做规划时,沈树人显然没把历史的先知先觉告诉他,所以沈廷扬是按照“五年彻底完成改革”的进度算的,他并不知道崇祯还有不到四年就要死了。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改革没法彻底完成,未来四年里,分别每年节约八十万到三百万两,也是好事。
钱省下来能练更多兵、减轻更多百姓的负担,这事儿哪怕皇帝死了也得干。
崇祯越想越振奋,忍不住刨根问底追着多想一些细节:“沈卿,还有呢?快说,这临清、淮安两府每年五万壮劳力,如何安置,具体可有想过?”
沈廷扬看了一眼在旁边做书记员的儿子,颇有底气地说:“臣倒也设想过一些法子。首先,运河巡防士卒,是可以直接转为地方剿贼兵丁的,如今杨阁老在中原各省作战,本就缺乏兵力,这些人严加训练管束后,可以作战。
卫所运军,可以调往南方和天津,负责港口建设,虽然也要花钱,但这个钱花了后,可以实打实留下更好的码头、机械,不像每年运粮,运完后什么实物都没剩下。
最后的普通季节性漕民,可以把大部分人迁走,剩下的小部分人就地耕种迁走者空下来的佃租田地,也能解决一部分。他们本就是农闲帮工补贴家用,只要人少田多之后,就地多种几亩就行。
被迁走的这部分,也是人数最多的一部分,每年每府应该不超过三四万人。臣近年来与犬子以及江南一些开明士绅核计、应对灾荒,想出了一些法子,可以让现有田亩、桑园更加精耕细作、吸纳更多劳力、总产出也更加高产,应该能吸纳每年六七万人。”
说着,沈廷扬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些图纸,给崇祯讲解了“在蚕桑行业发达的府县,搞桑基鱼塘”的办法。
原本只能种桑养蚕的地方,增加一点土地整备的开挖工作、尤其是利用沼泽湿地比较多的地区的天然资源,堆高挖深,又可以让田地增产,还能多产一茬鱼。就算不放饲料,一亩鱼塘一年也能自然产出几十斤到百来斤鱼。
历史上桑基鱼塘在晚清和近代出现,倒也不是在苏州率先搞的,而是在广东那边。但沈树人现在提前开了点技术上的挂,让单位面积田地更高产吸纳更多劳力,先从苏州开始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