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梁以樟这么拍着胸脯打包票,那些因为怕屠城而不敢死战的本地将士,一时也不再齐心质疑,
宋权一看,意识到人心有所转向,当下也不好再扇动那些千总,于是只能改为言语挤兑:
“你说十日就有援军到,要是咱守足了日子,援军却没来呢?到时候得罪闯贼的仇怨,还不是要撒气到百姓头上!”
梁以樟一咬牙:“援军要是不到,本官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现在先好好守城,否则就以通敌之罪论处!现在我还能装作刚才的话只是没听见、装作你是为了担心百姓被屠城!”
宋权还想闹事,却偷偷观察,知道此刻人心已暂时没法团结在他身边,要是强行闹事,怕是自己会被梁以樟行军法反杀,手下也未必会帮他抗法。
没办法,只能先抵抗一天了。
明朝施行的是卫所军制,所以当兵的和地方守卫武将,都是世代居住在一个地方,是本地人。
本地人当然会担心本地父老乡亲的安危,宋权一开始悄咪咪拿父老乡亲可能因为他们的抵抗而被屠城报复来说事,才能提前引起那些千总把总的共鸣。
相比之下文官都是考出来的,还都是异地为官。
到了危难时刻,本地武将只要拿“外地官不管本地人死活,只拿本地人的命去填他的政绩”说事,很容易闹起事来。
但梁以樟打包票了,情势就暂时逆转控制住了。宋权没有把握,只好跟敌人奋战,同时他心里也想到了另一条退路,似乎不太担心得罪流贼了。
……
梁以樟暂时控制住了人心,袁宗第这一天的勐攻,也就没能取得什么效果——
闯军最可怕的,并不是硬仗攻城的战斗力,而是利用守军怕“打了后再破城,会被全城屠灭”的威吓。
一旦这种威吓会被破除,闯军最大的优势就被暂时屏蔽了。
光靠真刀真枪打,防守方有城墙的地利,守上十天算什么?
袁宗第勐攻一日,战死了千余人,负伤更多,铩羽而归。
临走的时候,又让一群骂阵手撂下狠话:
“梁狗官!竟敢抗拒闯王天兵,我大军十万围城,小小商丘迟早攻破!就因为你们今天的顽抗,破城之日,闯王盟誓要屠城内两成人口!
三日后我军会再来攻城,到时候还敢抵抗,破城时屠尽一半!抵抗越久屠城越彻底!”
撂下这番话后,袁宗第就留下人心惶惶的商丘守军和将领们,直接退回围城营寨,
城头人心惶惶,显然虽打了胜仗,士气却还是受到了影响。刚才血腥厮杀的时候,脑子来不及运转远虑,静下来后,有些事情越想越怕。
梁以樟督战了半日,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也知道,自己瞎骗人乱许诺的下场是什么。
思前想后,随着守战结束,他回到知府衙门后,就脸色铁青地找来自己的一个心腹幕僚,还有同知颜则孔,秘密交代了几句话。
“不知府台大人有何见教?”颜则孔见到他时,还是挺礼貌的,虽然还在围城,对主官依然保持了尊敬。
梁以樟口中发苦,看看颜则孔,又看看师爷,悄声说道:
“本官知道,一日不破除将士们对父老乡亲被屠城报复的恐惧,他们就不会真心一直守城。咱如今也得罪过闯贼了,被报复是肯定的。
我看宋权以下,有几个本地千总,如何崇等人,倒也仗义,只是担心连累家小乡亲,才不敢心无旁骛死战。
为今之计,只有用些计策了——你们也知道,本官今日在城头,已经当着众将士许下诺言了,将来真要是城破,投降的士卒肯定会把本官咬出来。
袁宗第只要知道了是我勒令大家坚守,本来就不会放过我的,被杀全家都是逃不掉的。既然如此,本官这条命就加点赌注吧。
你们私下里找个机会,偷偷绕过宋权,跟何崇等几个千总交代一招,就说等真到了城池将破之时,如果担心袁宗第屠城,就让他杀了本官,以人头去投袁宗第。
到时候就说,守军和百姓都早想开城迎袁宗第了,都是迫于本官淫威,还杀了几个劝本官投降的人,他们怕被杀,才不得不抵抗。
如此一来,他们到时候就算是在流贼那边‘反正’了,袁宗第岂能杀掉杀官响应之人?否则李自成的招牌不就完了么?如此,不就可以保住全城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