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以梦境的方式创造了另一个亚安大陆,如同平行世界一般让所有人再活了一次,志得意满,了无遗憾。
创世织梦神,当之无愧。
也正是如此瑰丽弘大又令所有人都受益无穷的入世盛典才让织梦渊顺利地接手了全人类的气运,顺理成章地在这片大陆上立足,创建了全新的信念和秩序。
造就了织梦渊的第一个百年盛世。
没有人可以计算出那一日的赤境究竟释放了多少梦元之力,也没有人可以再次复制那日的盛典。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第二个创世织梦神诞生。
而如今,他们就要做第一个模仿者,在西岩帝国的帝都上演一出有备而来的戏码。
织梦渊的盟誓曾言,不可以控梦术行骗,不可以控梦术参政,不可以控梦术谋利。
眼下,他们就要倒行逆施,全做个遍了。
可如果他们不这么做,西岩帝国就将很可能因为他们的莽撞,引发内战,甚至是东西两大帝国的交战。
同时,也将控梦术和织梦渊置于一个备受质疑的处境,没有人再敢把梦境交给织梦渊,甚至不会再让织者守护他们的夜晚。
“李长敬,你怕做罪人吗?”
吴杳的声音有些遥远,好像不是在问长敬,而是在问内心深处的自己。
身后许久没有回响,吴杳回过头,就见屋内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影。
一丝失望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果然是她期求的太多了吗?
她还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并肩的伙伴,任何时候都可以共风雨,不离弃……
就在这时,她的脚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花圈”。
不是五彩鲜艳的芙蓉牡丹,而是各式各样的药花。
吴杳并不熟悉药草,她只认识最上头的那朵——是红花。
在温江城时,长敬就曾送过几包红花到他们家,娘亲用热水泡化了使用,有祛瘀止痛之效。
而在花圈的旁边竟然是一座坟墓!
“这是夹竹桃,最毒之物,只需指甲盖这么一点就可以毒死一个成年人。”
“这是五色梅,误食会引起腹泻烧热。”
“这是虞美人,果实毒性大,可引起头晕昏迷。”
“这是红花,本是利好之物,但若妇人在孕期误服,便可能导致出血小产。”
长敬的声音又再次在吴杳身后响起,耐心而温和,让吴杳忽然想起了私塾里熟练背诵诗文的小生。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学艺不精,开错了药方害死了一个人。”
“那人与我一样无父无母,也无子嗣,他死的时候没有人收尸,爷爷便为他在后山找了处向阳的位置,葬了。”
“爷爷每年都会去祭拜他,并带上这样一个由各种药草编织成的花圈。”
“他说,治病救人最关键的是对症下药,很多药用对了是救人,用错了就是害人。”
“这些花圈便是他对自己的警示,警示自己曾是个罪人。但很多年后,他再次遇到相似的病症,他苦思冥想后依旧开出了相同的药方。”
吴杳听得入神,听到此处不禁疑惑地开口,“为何?”
长敬上前一步与吴杳并肩,拾起花圈,一朵朵地拆下来放在手心里。
“因为爷爷终于明白自己当年并没有开错药方,只是那人的体质不适合用其中的一味药罢了。”
“他治好了新的病人后,回到那人的坟前痛饮了一夜的酒,对着一块石碑说了一夜的话。”
“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坐在花圈上,把这些花草都坐烂了。”
说到这里,长敬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似是看到了与他一样年轻马虎的爷爷。
“他仰天大笑,干脆将花圈拆了,全都埋进土里,说是别浪费了,地底下或许还有病人可以用。”
长敬打开窗,将手里的药花药草都捏碎了一把洒向天空。
各色花草瞬间幻化为斑斓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总跟我说,很多事你当下会觉得懊悔、犹疑、羞愧甚至觉得自己活着都是不该,但也正是这些事让你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多年后想起来,或许还觉得是趣事一桩,可以平淡地从口中说出。”
“只有走到未来的人能评判过去的自己,现在的你不行。”
长敬的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吴杳的耳间、心间,如一颗神奇的种子,无土无肥,自己就扎根了。
吴杳弯起眉眼,平日里的孤僻冰冷,战前的彷徨不安都化作一汪盈盈笑意。
吴杳:“李长敬,你这幻梦做得可真烂。”
长敬习惯性地挠挠头,自知班门弄斧,却依旧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长敬抓紧时机问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吴杳又想起了那日在苪南公主面前,他忽然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惊诧表情。
吴杳板起脸,“我不是个妙人,不知趣,不知道该原谅你什么。”
长敬愣了一瞬,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正巧,我也是个无趣的人,咱俩可以每日凑一块儿逗趣。”
那“每日”两字软软地戳进吴杳心里,化成不自知的依赖。
吴杳顺势道:“那这回就派你打头阵吧,全京都的人都在看着你。”
长敬的眼里映出吴杳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便觉得前路不那么难了。
“好,这回就让我走在你前面。”
所有骂名我来背,所有风雨我来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