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敬和吴杳在京都和云陵的时候,也曾觉得城里的街市繁华,商队熙攘不止,流通的货物也是天南地北的应有尽有。
可这几天出了关才发现,东文的商旅车队多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大约在官道上每行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见到一支至少载有三车货物,一辆载有旅客或者车主的队伍,不是要去西岩帝国的,就是刚从西岩回来的。
他们每年能为东文帝国带来的税收堪比一个大州全年的营收。
而且他们要的只是通行便利,既不需要财物支持,也不需要人力支援,堪称一颗不用施肥就能自己开花结果的摇钱树。
这能不被官家宝贝着吗?
但除了权贵和商旅,普通百姓想要自由穿行在各大州郡就不容易了,不仅需要有户籍所在地府衙的许可通行文书,还需要经过入驻州郡的身份查验,有疾病未愈不可入,有灾祸未解除不可入,无现银五两不可入。
这也是每年天灾时,不计其数的难民活活饿死、冻死、病死在边境关外的原因。
这是再怎么安慰自己是为了防止疾病传播、灾祸迁移等原因才作出的决策也无用的社会根本矛盾,也无法让人摒除心中芥蒂,感叹玩政治的,哪个心不脏?
但感叹归感叹,等轮到自己的时候,也有多少余力去帮助别人呢?
长敬和吴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排在他们前头的一家农户因为儿子患有重疾,本想勉励装作无事的模样浑水摸鱼,可还是没忍住一声咳嗽让边监史发现了,接着就被无情地赶到了一边。
轮到长敬他们三个的时候,长敬掏出了黄老在他们出行前就准备好的通关文书恭敬地递到了边监史的手里。
边监史惯会看人,接过文书时,手心里落入硬邦邦、沉甸甸的银子,心里虽是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不见分毫,只轻微点了下头表示满意。
接着就是流程性地翻翻文书,问两句:
“西岩来的?来这儿做什么?”
两国已经至少一百年没打过仗了,非战时状态两国人员往来并不受限,再加上这几年商贸往来,互通有无,在异国他乡见到家乡人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长敬早有准备,利落地答道:“家里给了点银子,让我们三兄妹出来见见世面,走走买卖,这不第一回来赶新鲜嘛。”
“三兄妹?这文书上可只写了两个人。”
这文书本来就是给长敬吴杳两个人准备的,自然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但这也难不倒长敬。
“害,我大哥是我爹年轻的时候从我那早逝的三姥姥的二表弟那里过继来的,一直没登入家谱,但从小和我们长在一块儿的,官爷你看我们仨长得多像呀。”
边监史象征式地一抬眼,就见三张老实巴交的笑脸,还真……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边监史不耐烦地一挥手,就像赶苍蝇似的地将他们三个赶去了下一处。
得得,早走早了,都不知道打哪来的有钱无脑儿童。
过了身份查验后就是身体检查,负责的都是男兵。遇着男子就随便摸两下没刀没枪,看着没病的就过,遇着女子,那动作就慢很多,除了富家小姐,好多普通人家的姑娘都只能默默忍受着咸猪手。
吴杳一副很胆怯的模样,拉着长敬的衣袖,躲在两个哥哥的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来。
她的左手却是垂在身侧,蓄势待发。
长敬拍了拍她的手,似在无声安抚。
吴杳自然知道,长敬不会让她吃了亏去。
只见那守兵看了一眼陆路比他还要高出两个头的个子,还有两块铁板似的胸肌,连摸都懒得摸,直接挥手让走了。
长敬带着吴杳走上前,笑嘻嘻地,轻搭了下守兵的手,塞了一把银子。
“官爷辛苦了。”
那守兵不动声色地收下,色眯眯的眼睛却还是在往吴杳那儿瞟。
他正想把长敬赶走,快点轮到吴杳时,手间却突然一痛。
他登时就要朝长敬怒骂,可一转脸就愣住了。
方才还老实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长敬忽然变了一个人。
这是一双如同雄狮般凶狠的眼睛,不是亚安大陆人常见的黑色瞳眸,而是高昂冷冽的琥珀色,噬人夺目,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最诡异的是,长敬的眼里并没有这倒霉守兵的倒影,仿佛他就是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我们可以走了吗,官爷?”
长敬的声音很低,落到守兵的耳朵里犹如地狱鬼魅。
“可,可以,都走,都走……”
他吓得都结巴了,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长敬,天知道他要是再多看一眼,是不是就要原地换裤子了。
“谢官爷。”
长敬还不忘装个样子,多大恩似的握握守兵的手,接着就带着吴杳顺利地走过了最后一道坎儿。
东文帝国,他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