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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好意思,因为晋江修改作品不允许比原来的字数少,我修文后才发现少了3000多字,前面多了5000字,现在新章节放不上来,只能先放上来,后面有3000多番外,等之后我找时间调整章节补3000字给大家)

周家军队停在临汾,给周夫人和秦婉之设了七日灵堂。

做下决定那天晚上,周烨便开始给秦婉之守夜,灵堂里点了七星灯,传说中这盏有七个灯芯的灯会照亮逝者的黄泉路途,让逝者能够看得清前路离开。

所以周烨一直不肯睡,不眠不休守着,就怕这盏灯灭了。

顾九思没有劝阻,便陪着他,临汾里哀歌声、哭声交织,周烨跪在灵堂前,守着一盏灯,一言不发。

顾九思低着头烧着纸钱,好久后,周烨慢慢道:“其实你都是知道的。”

顾九思烧纸钱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低着头,看着跳动的火焰,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嗯。”

“她们为什么会死?”

周烨垂着眼眸:“我们不是已经答应去豫州了吗?”

“因为洛子商,并不希望你们去豫州。”

顾九思低声道:“他只是用一个名义,将豫州前线的士兵调走,方便刘行知攻打豫州,而后再用周夫人和嫂子的死激怒你们,让你们攻打东都,之后你们在东都与本该在前线的军队两败俱伤,洛子商再出手。他所求,是这个天下。”

“所以,”周烨睫毛颤了颤,“你做了什么呢?”

顾九思听出他言语中的不甘,他抿了抿唇,终于道:“我试着救过嫂子。”

“可你没有救出来。”

周烨抬眼看他:“我能怪你吗?”

顾九思说不出话来了,他捏紧了衣衫,低哑道:“大哥,你们要做什么,我拦不住……”

“你让沈明带走三万人马,其实不是去扬州的。”风吹进来,周烨转过头去,抬手护住一盏在风中摇晃着的七星灯,他低着头,慢慢道,“你是猜想着,如果婉之真的死了,我与父亲便不会去豫州,一定会攻打东都,因此你提前调走人马,是让沈明去前线,挡住刘行知。”

顾九思低着头,他深吸一口气:“大哥……”

“为什么你如此无动于衷?”

周烨看向他:“为什么你明知婉之要死了,明知道我将走投无路,你却还能如此冷静盘算着,如何调动手中兵马,如何稳住大局?”

“因为我知道,”顾九思艰涩开口,“嫂子是为了所有人好好活着死的,我不能让她白白死了。”

这话让周烨不再言语,他低垂着眼眸,看着手下护着的、跃动着的灯火,好半天,终于开口道:“你出去吧。”

“我想一个人,和婉之待一待。”

******

秦婉之的灵堂设起来第三日,沈明便领着三万军队,赶到了扬州边境上。他还在路上就给了柳玉茹消息,他到了扬州边境,柳玉茹这边也已经准备好。她找到了杨龙思,借着杨龙思的手联系上了诸多过往扬州贵族子弟,陈寻接近了姬夫人,也已经同姬夫人铺垫好了柳玉茹与洛子商的“感情”,王平章也拿着钱四处打点,买通了一大批人。

她接到沈明消息当晚,便将王平章和陈寻都叫了过来,同两人道:“幽州已派三万兵马过来,消息最迟后日就会到扬州,我们明日一早动手,而后拿了子商的印章,立刻让各城开路,将幽州兵马迎进来助我们平乱。”

“三万?”

王平章颇为震惊:“为何来这样多人?”

“扬州只是路过,”柳玉茹立刻解释道,“他最主要的是要去幽州。”

听到这话,王平章冷静了许多,他点头道:“明白了。”

所有人筹备着一切,王平章已经打点好了萧鸣的亲军,萧鸣最得力的军队是东营的人,王平章买通了其中几个将领,又在厨房伙计中安排了他们的人。王平章原是想直接将这些士兵毒死,却被柳玉茹拦下,只是道:“蒙汗药效果好些,他们晕了之后,全都捆起来就是了。”

王平章在柳玉茹劝阻之下放弃了这个念头,而后他们按着柳玉茹的话,伪造了一把小扇,一块玉佩。这两样东西都是洛子商贴身之物,柳玉茹早先见过,她将这两样东西仿造出来后,便在第二日抱着孩子,前往了洛府。

她到了洛府门口,坦坦荡荡往门口一站,大声道:“去通报萧鸣一声,说柳氏商行柳玉茹,前来求见。”

柳氏商行在扬州也算颇有分量,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洛子商在柳氏商行那条商道上投了不少钱,下人不敢怠慢,赶紧去通报了萧鸣。萧鸣听闻柳玉茹来了,他愣神了片刻,随后忙道:“快请。”

当初这位柳夫人在扬州收粮,搞得扬州后来粮价动荡,这事儿萧鸣还记忆犹新。更何况后来洛子商与柳玉茹关系密切,萧鸣更是不敢怠慢。

萧鸣是洛子商师弟,比其他人更亲上几分,他经常能见到洛子商放在书房里的一把雨伞,那把伞只是扬州码头随意一把伞,可洛子商却珍而重之放着。萧鸣知道这把伞非同一般,便特意去打听过,才知是柳玉茹给的。

因着这层关系,他便知道自己师兄对这位夫人心中非同一般的感情,他忙忙到了大堂,便看见柳玉茹已经坐在大堂之中了。

她抱着一个孩子,正低头逗弄着孩子,神色从容温和,全然不像是来谈事情的。萧鸣在短暂踌躇后,恭敬行礼道:“萧鸣见过柳夫人。”

“是阿鸣来了,”柳玉茹听到萧鸣的话,笑着抬起头来,仿佛是一个温和的长者一般,柔声道,“可方便进一步说话?”

萧鸣看着柳玉茹的样子,心里有些忐忑,柳玉茹这一系列动作太过于反常,但他还是应声,让人全都下去,等所有人都走后,萧鸣坐在柳玉茹旁边座上,小心翼翼道:“柳夫人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柳玉茹在外经商多年,许多人都以她的姓氏作为尊称。而萧鸣固执叫着柳玉茹柳夫人,自然是有他的私心。

他始终还是希望洛子商能有一个家。

这样,洛子商或者能过得更幸福些,这也是他作为师弟,对于他师兄的祝愿。

柳玉茹虽然是嫁了顾九思,可萧鸣心中,顾九思既然是他们的敌人,早晚是要死的,一个要死的人的妻子,自然等于没有丈夫。于是从一开始,萧鸣便已经将柳玉茹当寡妇看待了。

柳玉茹并不清楚这少年种种心思,抱着顾锦,叹了口气道:“的确是有事,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师兄他在东都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

“听说了。”

萧鸣点点头,随后道:“这与柳夫人今日来有关?”

“我……”柳玉茹抿了抿唇,似是有些尴尬,“我本不该说这些,可是我也是没得法子。我与你师兄在东都……”

柳玉茹说着,脸上带了几分羞红,萧鸣茫然道:“啊?”

这一声“啊”完之后,萧鸣猛地反应过来,随后不可思议道:“你……你与我师兄……”

“这个孩子便是他的。”柳玉茹低着头,小声道,“我原不想说,可他与我夫君闹成那样子,我总得有个立场。再加上这事儿也被我夫君发现了,东都乱了,我流亡出来,也回不去,只能来了扬州。”

柳玉茹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哀切:“他当初同我说过,等日后天下平定,便会娶我,我也不知道这当不当得真。可如今我已经走投无路,他就算不娶我,也得给孩子一条生路啊。”

柳玉茹说得情真意切,一面说一面红了眼眶,竟是低低哭了起来。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柳玉茹正等着萧鸣问她要信物,可萧鸣在愣愣盯着顾锦半天之后,一拍手道:“我说,这孩子的眼睛,怎么长得这么像师兄!”

柳玉茹:“……”

顾锦长得像顾九思,而顾九思又与江河长得相似,洛子商虽然其他地方长得不像江河,但单论眼睛,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萧鸣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他忙道:“这事儿师兄可知道?”

柳玉茹摇摇头:“我……我没让他知道。我本打算就这么算了,可走到如今,顾九思又发现了,唉……”

柳玉茹叹了口气,萧鸣点头道:“我懂我懂。”说着,他往顾锦面前凑了凑,颇有些高兴道:“我能抱抱她吗?是个女孩儿?”

柳玉茹点点头,高兴道:“这算您半个侄女儿,您抱抱她,也是应当的。”

萧鸣赶紧伸出手去,抱起了顾锦。

萧鸣生得俊朗,还是少年郎模样,顾锦惯来喜欢好看的人,立刻咿咿呀呀冲着萧鸣伸手去,萧鸣被她逗笑,眉眼间都是笑意。

柳玉茹看着这样生动的人,心里一时有些不忍,可如今一切布置好,箭在弦上,也容不得她多想,她怕与萧鸣相处,疲惫道:“多日赶路,您能否先安排个房间,让我和锦儿歇息一下?”

萧鸣听到这话,才想起来,忙道:“是我的不是,我这就给嫂子安排。”

说着,萧鸣招呼人过来,他迅速让人打扫了洛子商的院子,然后领着柳玉茹道:“嫂子跟我来吧,师兄已经许久没回来了,先打扫了他院子里的客房给您,”他一面说,一面看向柳玉茹,观察着柳玉茹的神情,似是提醒道,“等安置好您,我便将您到扬州的消息送给师兄。”

柳玉茹听出这话语中的试探。

若她与洛子商并无这些事情,萧鸣与洛子商一通信,她便会露底。但柳玉茹本也不打算给他这个收信的时间,于是她笑着道:“那你得同他说,让他早些回扬州来,我在这儿等他。”

她神色坦坦荡荡,毫无惧意,眼中带了几分思念着情郎的温柔,萧鸣见着她这样子,便放心了不少。他抱着顾锦,一面逗弄着顾锦,一面同柳玉茹说话。

这一日风光极好,春暖花开,柳玉茹走在扬州特有的园林长廊之中,听着少年带了几分欢喜的声音,沐浴着阳光,一时竟有了几分恍惚。她有些奇怪于萧鸣的欢喜,不由得道:“你似乎很喜欢阿锦。”

“是呀,”萧鸣回头,笑着道,“这是师兄的孩子呀。”

“你对你师兄,”柳玉茹有些疑惑,“为何这样维护?”

“因为我的命是师兄救的。”

萧鸣声音有些悠远,他似是想起什么,回头同柳玉茹道:“哦,嫂子,你别觉得师兄平日太算计人太坏,他对自己人都很好的。师兄他这个人啊,”萧鸣笑起来,“其实特别温柔。”

柳玉茹有些恍惚,她忍不住道:“我以为他……”

说着,她停住声音,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萧鸣却已经是了解了,他温和道:“你以为,他阴狠毒辣是吗?其实不是的,”萧鸣苦笑,“他狠,也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对他更狠罢了。若是可以,”萧鸣送着柳玉茹到了院子里,有些无奈道,“谁不想干干净净的活呢?”

柳玉茹没说话,萧鸣送她到了门口,顾锦在他怀里有些困了,他将顾锦交给柳玉茹,随后道:“师兄一辈子过得不容易,我是陪不了他一辈子的,您来了,给他一个家,我很高兴。”

这话让柳玉茹有些诧异了,见她诧异,萧鸣放温和了语调,柔声道:“他是真的喜欢您,以后会对您好的。”

“谢……谢谢……”

柳玉茹低下头,有些接不下话了。

萧鸣以为她是累了,便劝她去休息,而后便告辞离去。

柳玉茹一入洛府,陈寻便去寻了姬夫人。

这几日由王平章打点,柳玉茹的人铺局引荐,他已经在姬夫人身边能说上几句话。他知道诸多关于洛子商在东都的消息,姬夫人十分关注,姬夫人已知道柳玉茹的消息,而近日陈寻进了屋,才告诉姬夫人道:“柳玉茹今日来了扬州,带着个孩子,进了洛府。”

“孩子?!”

姬夫人震惊出声:“萧鸣怎么会让她进洛府?!”

“这……”

陈寻硬着头皮开口:“在下听闻,这个孩子,可能是……”

听到这话,姬夫人脸色顿时极为难看。

她曾经因貌美被王善泉捧到云端,又因新的姬妾来到跌入尘泥。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洛子商一手捧出来的,在她心中,洛子商就如王善泉一般,是她要争取的对象。如今柳玉茹突然来到这里,让姬夫人又妒又怒,旁边陈寻见她的模样,提醒道:“柳玉茹是有夫君的,这次过来,怕是打算长住。夫人,您不能放纵如此。”

“那你觉得要怎么样?”

姬夫人立刻回头,怒道:“我难道还能杀了她不成?!”

“有何不可呢?”陈寻抬眼看着姬夫人,姬夫人听到这话,整个人怔怔看着陈寻,陈寻低声道,“夫人当务之急,是不要让柳玉茹住在洛府。您现下过去,先让她搬出洛府,最好住到您这儿来,之后再派杀手……”

陈寻抬手,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割”的姿势:“再杀不迟。”

“杀了她……”姬夫人有些害怕,“万一子商不喜……”

“夫人还有公子,洛大人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比起洛大人心中不喜,让柳夫人若住在洛府,成为洛夫人……”

“不可能!”

姬夫人果断开口,她想起之前在王府的日子,咬了咬牙,立刻道:“按着你说的办,我这就过去,她现下还是顾夫人,来洛府住着算怎么回事?”

说着,姬夫人立刻召集了人马,领着人气势汹汹往洛府冲去。

她到了洛府门口,立刻道:“我听说顾夫人驾临洛府,特意上门求见。”

侍从听到这话,想起萧鸣不允许任何打扰柳玉茹的吩咐,皱眉道:“府上并无顾夫人。”

“你还想骗我?!”

姬夫人听到这话,便知是萧鸣护着柳玉茹,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侍卫,领着人就往内院冲。

陈寻跟在她旁边,一把抓了一个丫鬟,喝问道:“柳夫人住在哪里?”

“大人……大人院中。”

丫鬟颤颤巍巍,陈寻回头,同姬夫人道:“在洛大人屋中。”

“贱人!”这话激得姬夫人怒意更甚,她心中又慌又妒,领着人冲到洛子商院中,怒道:“柳玉茹,你给我出来!”

柳玉茹正哄着顾锦睡觉,她坐在屋中,也不说话,她知道萧鸣会来处理这件事。

姬夫人见柳玉茹不出来,喝了一声:“找。”

说着,姬夫人的侍卫就往里冲去,这时萧鸣的声音从外院传来,喝道:“姬夫人!”

听到萧鸣的声音,姬夫人僵了僵。她还是有些怕萧鸣的,尽管萧鸣只有十九岁,却是和洛子商一脉相传果断狠辣。

她艰难转过头去,萧鸣蓝袍金冠,双手笼在衣袖之间,冷冷看着姬夫人道:“领着这么多人闯入洛府,姬夫人有何贵干啊?”

姬夫人不敢说话,陈寻上前一步,恭敬道:“夫人听闻顾少夫人今日来扬州做客,想着洛府没有适合女眷休息的地方,特来迎顾少夫人去王府招待。”

“王府?”

萧鸣语调中带着嘲讽,他将陈寻上下一打量,似是有了点印象,嗤笑道:“吃女人饭的软骨头,掌嘴!”

话刚说完,萧鸣旁边的侍卫冲上来,便一巴掌抽在了陈寻脸上。

陈寻被打翻在地,姬夫人惊叫了一声,怒道:“萧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萧鸣上前一步:“姬夫人还望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洛府的客人便是洛府的客人,轮不到你来管。”

“萧鸣,”姬夫人被彻底激怒了,她咬牙道,“她柳玉茹算什么东西,你要为她和我作对?!你可想好了,是小公子重要,还是柳玉茹重要。”

听到威胁,萧鸣笑了:“小公子固然重要,可夫人乃我洛家未来的大夫人,姬夫人还望清醒一点,不要找麻烦事才好。”

这话把姬夫人说懵了,姬夫人愣愣看着萧鸣,片刻后,她惊叫出声:“洛子商疯了?!她是顾九思的夫人!”

“她来了扬州,”萧鸣放低了声音,“便不是顾九思的夫人了,还望姬夫人慎言。”

“你骗谁呢你?”姬夫人喘着粗气,指着内院道,“谁不知道她现下还是顾九思的夫人,自己有男人还来外面找男……”

“姬夫人!”

萧鸣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姬夫人的话,姬夫人嘲讽笑开:“怎么,做得出来还不让我说了?我偏生就要说,这招蜂引蝶……”

话没说完,萧鸣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姬夫人被他打得一个踉跄,旁边侍女上前来扶住姬夫人,忙道:“夫人!”

萧鸣似是嫌弃一般甩了甩手,冷冷瞧着姬夫人道:“别当了两天夫人就忘了自个儿身份,要是没有小公子,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舞姬出身的卑贱妓子,还肖想我师兄?也不照照看自个儿的样子,我师兄的人也是你随便说得的?”

姬夫人被萧鸣彻底打蒙了,萧鸣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寻,嘲讽道:“怎么,还不把夫人扶下去?非要我闹得更难看才是?”

听到这话,陈寻忙上前来,低声道:“夫人,走吧。”

姬夫人捂着脸,眼里蓄了眼泪,陈寻露出不忍姿态,小声道:“夫人,人家一心护着,咱们走吧。”

姬夫人不说话,她一把推开周边的侍女,低头冲了出去。

陈寻赶忙跟着,等上了马车后,陈寻刚入马车,姬夫人便一巴掌抽了过去,又哭又闹道:“都是你!都是你让我来!如今所有人都瞧见他打我,我日后在这扬州怎么待下去?他怎么敢打我?怎么能打我?他打我,便是打小公子的脸,他们就不怕小公子日后报复吗?”

陈寻挨了这一巴掌,心头火起,但他记得自己的目的,只能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夫人觉得,他们是打算让小公子有日后吗?”

姬夫人僵住了动作,她心里慌乱起来,抬头看着陈寻道:“你……你什么意思?”

“夫人认真想一想,”陈寻认真道,“洛子商要小公子,不过是因为他一时无法完全把控扬州,有许多人还是王大人的旧部,他需要用小公子安抚这些人。等洛子商在东都站稳脚跟,到时候他权大势大,你认为他还需要小公子吗?”

“以往夫人还可以念想,洛子商对您有几分情谊,您与他成天作之合,可如今柳玉茹来了,看萧鸣的态度您也明白,洛子商心里是向着谁,柳玉茹如今已经有个女儿,还是在顾九思在的情况下,日后洛子商若是当真与柳玉茹成亲,有一个儿子,不是迟早的事吗?等洛子商有了子嗣,您认为,他还甘心当小公子的幕僚?”

姬夫人被陈寻越说越慌,她一把抓住陈寻,焦急道:“那我怎么办?”

姬夫人看着陈寻:“他如今身边有了其他女人,萧鸣这样护着她,我拿到没有办法,我……我……”

“夫人,”陈寻抬手,放在姬夫人的手上,认真道,“您不是一定要依靠洛子商的。”

陈夫人愣了,她呆呆看着陈寻,陈寻生得俊秀,一双清俊的眼看着姬夫人,柔声道:“如果夫人愿意,陈寻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你的意思是……”

姬夫人有些不敢出声,陈寻在她手上用了力,坚定道:“柳玉茹到扬州的消息,萧鸣今晚应该已经传给洛子商,咱们在洛子商回来之前,尽快接管扬州。”

“不行。”姬夫人害怕道,“萧鸣如今手上有兵有权,大家都听他的……”

“谁说大家都听他的?”陈寻笑起来,“之前只是洛子商隔绝了您和其他人的联系,夫人要知道,这扬州有许许多多人,都还是王家旧部,都并不是真正效忠洛子商。只要夫人一声令下,这些人便立刻会倒戈与夫人,夫人可知道王平章?”

“这自然是知道的。”

王平章是萧鸣手下得力的人,姬夫人就算再不管事,也知道王平章是谁,陈寻压低了声:“王平章,便是王家的旧部。”

姬夫人睁大眼,但片刻后,她慢慢缓过神来。如果王平章都是王家的旧部,那证明,她在扬州,还是有其他依仗的!

意识到这一点,姬夫人心思活络起来,她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陈寻:“你……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这话出乎陈寻意料之外,但他很快调整了状态,温柔道:“在下始终是夫人的人。”

陈寻意在表忠,然而姬夫人却在听到这话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许久后,她颇有些愧疚道:“是我迟钝了,没能珍惜眼前人。”

听到姬夫人这自以为是的理解,陈寻额头青筋跳了跳,但他没敢在这时候提醒姬夫人,便顺水推舟道:“夫人要动手的话,便得快些了。若是洛子商接到信,难保他不会回扬州来,到时我们再动萧瑟就难了。如今我们先动萧瑟,然后给洛子商设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一回来,我们立刻将他擒住,届时,在下同夫人一起,好好将小公子抚养长大,等未来公子执掌扬州,在下也会为公子赴汤蹈火,帮公子一统天下!”

“陈寻,”姬夫人看着陈寻许诺,她握住陈寻的手,情真意切道,“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

“为夫人做事,”陈寻忍住挣脱的冲动,强行扮演了一个痴心人道,“陈寻百思而不悔!”

两人在马车里将大事定下,等到了王府之后,陈寻便匆匆去找了早已准备好的王平章道:“姬夫人这边成了,准备动手吧。”

王平章应了声,陈寻便接着姬夫人的名义,开始着急王家的旧部。

所有人在忙的时候,萧鸣刚给洛子商写了信,然后去院子里逗顾锦。

“她叫什么?”

萧鸣摇动着拨浪鼓,逗着躺在地上的顾锦,漫不经心询问柳玉茹。

“锦儿。”

柳玉茹回了声,她静静注视着这夕阳下的少年,有些无法理解。

这个人和洛子商一样,他们做起事来,都是让人胆寒的狠绝,人命在他们心里似乎一文不值,为了结果不折手断。然而当他们远离了那些权势的硝烟战场,他们又像极了一个普通人。会笑会闹,会想着要有一个家,会拼尽所有力气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甚至于在阳光下摇着拨浪鼓时,还会有那么几分天真可爱。

柳玉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矛盾点会集结于一个人身上,她静静注视着他,萧鸣发现她在看他,转过头来,有些疑惑道:“嫂子在看什么?”

“你……”柳玉茹抿了抿唇,有些小心道,“你与我所想的,似乎有那么些,不大一样。”

“嗯?”萧鸣看着顾锦,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一样呢?”

柳玉茹一时不知如何描述,她想了想,终于道:“你和子商很像。”

“像在哪里?”萧鸣听到这话,有些高兴了,他抬起头来,颇有些激动道,“快,同我说说。”

“都不像外面传闻,也不像别人眼里的人。”柳玉茹低下头去,给顾锦转着小风车道,“我初初见子商的时候,原以为他是个心里什么都没有,狠毒又残忍的人。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也并不是。”

他会感念十几年前一块糕点,为此于危难之时,也会努力报答这份恩情。

“我以为,”柳玉茹小心道,“你们这些身居高位,能狠得下心做事儿的人,应当是……”

“寡情寡义,不知人间感情?”萧鸣笑起来,并没有半分不悦,他靠在柱子上,手里拿了个拨浪鼓,看着远方的希望,温和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了。”

柳玉茹没说话,她静静听着。萧鸣或许是因为年少,又或许被洛子商护得太好,没有半点让人不悦的狠邪之气,气质疏朗,令人难以产生恶感。他手中拨浪鼓在风的吹拂下随着檐下风铃一起产生有节奏的声响,他看着天空,慢慢道:“嫂子,其实只要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有他的感情。都会有在意的,都会有爱的,都会有恨的。只是我们如何处理这一份感情,都所区别。可为什么有区别呢?那是因为我们打从第一眼睁眼看到这个世界,世界给予我们的就不同。”

“嫂子是个狠得下来的人,当年幽州征战,兵粮不够,你为幽州谋算,便到青州沧州扬州三州收粮,致使粮价哄抬,青州沧州距离幽州近,大部分流民都赶往了幽州,自此幽州兵多粮多,可扬州就不一样了,扬州路途遥远,走在路上就怕饿死了。好在扬州富庶,师兄强行从富商手中征粮救济,才阻止了千万百姓无辜受难。那个时候,嫂子心里没有数吗?”

“嫂子有,”萧鸣转过头,看向柳玉茹,“所以收粮的时候,您就是算着的,粮食收取之数,都在各州官府承受范围之内。这是你的恶,也是你的善。你恶在为了自己的立场,不惜出如此手段惊扰百姓,又善在始终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并不把人逼到绝境。这是你的善恶,可你的善恶怎么来的呢?无非就是你一开始认识这个世界时候,有人对你好,有人对你不好,最后你在这好与不好之间,摸索出一条路来。你清醒又冷静,有自己的底线,却也不是全然干干净净。不会随意给自己增加责任,亦不会妄造杀孽。”

“顾九思亦是如此,他为什么一路走来,如此干净顺畅?你看他年幼时,父母恩爱,舅舅身居高位,不曾知道半点疾苦。后来虽然落难,又有你和他家人相伴相随,这世上半点肮脏他都不曾触碰,哪怕他家道中落,可他的心是满的。他永远似朝阳照耀四方,这是因为他所在之处,永远明亮。但我可师兄不一样,我们从出生开始,目之所及,皆为绝望。我们很少接触这个世界的善意,又怎么会如顾九思一样,怜悯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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