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画
李君实一愣:“为什么?”
“我怕皇帝万一喜欢上了,从此要海边的渔民进贡,那可害苦渔民了!你想想鲸鱼几十年都难得一见,还怎么打得到?就算打得到,这么大的鱼,只怕跟咱们人一样有神识,怎可随意打杀?渔民们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希望因咱们之故,世上多一群更可怜的人。有贡品之地的百姓真的太苦了!”
“好,我不说就是。不过有进贡之物不是庶民之福吗?贡品进宫皇帝也是付钱的啊。难道他们不是多一项收入?”
“唉”,阿君叹了口气,“你是天之骄子,不知稼穑之苦也情有可原。皇帝付的钱,经过层层截留盘剥,到庶民手里早所剩无几了!皇帝居于深宫之中,耳中听的是人家想让他听的,眼里看的是人家想让他看的,哪里会知道他钱花了,却没收获民心!我说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珍珠,你肯定不陌生,可你知道珍珠是怎么来的吗?从秦起朝廷就有专门的机构管理官采。
采珠人是终生不能改业的船民,一生以海为家,属贱民,他们要在朝廷派的官员的监督控制下捕捞珍珠,所得珍珠要上缴官府,只有很少的部分可以用来以珠易米,赖以苟活。
在茫茫大海中采珠绝非易事,不仅艰苦而且十分危险。人在海底没有保护设备,停留的时间短了采不到珠贝,时间长了会窒息或寒栗而死。不幸遇到鲨鱼来不及逃避的话,船上人看到的是一缕缕浮上水面的鲜血,即知水下的人已葬身鱼腹。缺氧、寒栗、凶猛鱼类的袭击,使得受伤致残者、葬身鱼腹者比比皆是。更惨无人道的是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不得改业。有首《海人谣》为证:海人无家海里住,采珠役象为岁赋。恶波横天山塞路,未央宫中常满库。
其他的进贡之物也差不太多,要知道世人所用所食之物大多靠天收成,丰欠不定,若遇旱涝贡品无收,不光地方官员担责,农民更得家破人亡,所以除了珍珠这类官采之物,贡品一般会选取品质中等、产量稳定的,就是以防万一。因此嘛,你懂得,皇帝吃的用的基本不会是全国各地最顶尖的。”
一席话听得李君实震惊不已,脸上微烧,原来在民间,皇家这么无情,还有点弱智,“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百~万\小!说啊,听老人说古啊,正史野史多听多看,在脑中归纳整理就明白了。”
前头赶车的大汉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自家公子已经够妖孽的了,这个小女孩看来也不遑多让,难道如今妖孽孩子有这样多,自己孤陋寡闻了?
阿君从身后取出带来的包裹,打开麻布,露出一个木框,木框里是一幅画,漫天飞雪下,两只仙鹤在劲松下翩翩起舞,栩栩如生,细看却原来是用大大小小不同的贝壳贴在画布上,极其巧妙地利用不同贝壳的形状颜色,间或配合颜料画几笔,李君实喜不自胜,手虚虚地抚着画面,偏头看着身边的阿君道:“这是送我的?”
“嗯。”
李君实拍案赞叹:“妙!这画构思奇巧,清新淡雅,意味吉祥,构图虽俗,细看却气韵横生,意境高远,令人回味无穷,堪称妙品佳作。更妙的是用贝壳镶嵌而成,世所罕见,不论自用或送礼都极好,你在哪买的?我再去买些来。”
阿君指着自己鼻子摇头道:“现是我做的,你信不信?世间唯此一幅,再无雷同。”
李君实坚定地摇头:“不信。你当我没见过好画吗,这画虽是用贝壳镶嵌而成,然毫无牵强之感,反觉行云流水般美轮美奂,用笔处恬淡自然,韵致虚无,已臻无声胜有声的至高意境,非几十年如一日的浸淫此道不可。你?你上辈子学过还差不多。”
阿君点点头,严肃地道:“你说对了,我确实上辈子学过。”
李君实捶地大笑。
阿君也憋不住笑起来,道:“你别不信,真是我做的。难道就许你跟青蛙学游泳,不兴我师法自然,以天地为师自学成才?”
李君实犹有点不大信,皱眉道:“只此一幅,真没有了?”
“真没有了。你走得急,我一直想不出要送你什么礼物,昨晚阿青来挑贝壳,我突然灵光一现,何不用贝壳做出一幅画来,既新奇又能略表我全家的心意,于是点起灯连夜做起,没想到真的做成了。不信,你细看看,那贝壳的孔还是新的,有些还崩了,那是昨晚阿爹用小锥子钻的,贝壳是我缝上的,画是阿爹画的,时间紧,略有些粗糙,还望你勿嫌寒薄。”
又叹口气道:“唉,可惜没有胶水,只能用线缝上,又慢又粗糙。”
李君实果真细细看了,方信了,听这话又问:“什么是胶水?”
“哦,就是一种很粘的水,可以粘东西。我在古书上看得有记载,可惜已失传了。你既喜欢,我以后多做几幅,托镖局带给你。这世,哦,有镖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