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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尔冬话音已落。

窗外小池里的锦鲤跃起,溅起水花。

过了片刻,枕寒山浅笑道:“你回来了。”

“去漠原之前就想起了一些,只是那时,我把它当作噩梦,”尔冬起身,望着自己的双手,少年细瘦的手指让他既感到陌生,又异常熟悉,真是可笑。

尔冬喃喃说,“就是现在,我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层层叠叠的梦,怎么也醒不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真实的梦境和模糊的现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总归都是虚妄。

尔冬的视线移到枕寒山的手腕上,方才还皮开肉绽的伤口,迅速地愈合,只剩下一抹浅浅的印子。

他掀开被子,跪坐在床榻上,与枕寒山对视。枕寒山一如既往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异样。

尔冬倾身上前,详细地探视男人的脸。

“你在看什么?”枕寒山问。

尔冬弯起眼睛,笑道:“看现下是真是假。”

“那你应去看自己,不该看着我。”

尔冬摇了摇头,“只要现在的你是我印象中的模样,那便是真实。”

温热的吐息洒在枕寒山脸上,犹如轻盈的绒毛拂过。即便容貌有所不同,枕寒山眼中的少年仍是熟悉的模样。沾染血渍的红唇离他不过几寸的距离,近在咫尺。

“真是的,”尔冬认真凝视枕寒山的双眼,“怎么都逃不了喜欢你。”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由陷入虚幻的爱恋中。而枕寒山始终是那般模样,淡然自若。

他还在虚妄中挣扎,枕寒山已经看得明了,才会无动于衷。

“不过,我还以为你方才会避开,”尔冬轻声说。他笑了一下,直起身子,稍稍后退。

那段暧昧缱绻的距离瞬时间拉长,尔冬坐回原位,一丝失落划过眼睛,流星般消逝不见。

枕寒山轻启嘴唇,但没有说话。

尔冬似是习惯了他的矜持淡漠,只笑了笑。

然而下一刻,笑意停滞在脸上。尔冬撞入枕寒山怀里,他呆若木鸡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可腰被枕寒山紧紧箍住。

枕寒山的体温几乎烫到了浑身冰冷的尔冬。

尔冬从惊诧中缓过神来,他提起嘴角,露出笑容。这笑用光了他所有力气,若不是依靠着枕寒山,他只怕连支撑身子的力量也消失殆尽了。

百年了,从朦胧的好感,到懵懂的喜欢,可竟在他几乎绝望之时,才得到了些许回应。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尔冬沉默地垂下了头,地板上落了几瓣杏花,花瓣边沿已经卷曲,泛着干枯的黄。再过几天,这些离根的落花会流失掉最后的生命力,化作灰烬。他和这些花又有什么区别?

尔冬可笑地想,枕寒山是在可怜他,才会给予回应吗?

枕寒山依然缄默不语,他对这突然而来的拥抱未做任何解释。

尔冬也决定不过问,就当方才只是做了个短暂的美梦。没有人会去追问梦的起源。

尔冬不再看枕寒山,他转过头,去看窗外的花雨。

枕寒山的视线落在尔冬身上。若是曾经的尔冬定会为此感到高兴,只是现在的他实在不想接受枕寒山的凝视。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难看。寡淡的眉眼,满脸病容。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有什么值得看的?

“早些歇息,按时服药,定会无恙的,”枕寒山说。

尔冬轻轻地应了一声,这话只是无用的宽慰,他的身体情况他最知晓。尔冬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专心地数着落下的花瓣。

和煦的日光柔和地探入屋内,沉默不语的少年和男人宛若画中人,定格在画布中。

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明天不复到来,倒也令人欢喜。心里冒出这等天真愚蠢的想法,尔冬自己都不由勾起嘴角。

他回头不经意间看了眼枕寒山,枕寒山蹙起眉头。尔冬见过他事不关己的漠然,见过他疏离矜持的微笑,但从没有见他流露出这般沉重的神情。

尔冬愣了片刻,脱口而出说:“师父?”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熨平男人眉宇间的神伤。这话一出,不仅是尔冬,就连枕寒山也一怔。

尔冬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收了回去。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之中,时间仿佛就此静止,只有窗外簌簌的杏花雨,永不停歇地飘落。

沉默许久,尔冬才开口说:“我曾经想过,如果以后快死了,就是爬也要爬回寒山。”

在寒山修炼的时候,他不过一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妖,除了填饱肚子,再没有忧虑的事情。虽然法力低微,但真是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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