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自己闲不住,看着似乎有些分神的领事,转向伯爵,开口问:“阁下,我刚刚似乎看见了希腊语,您在看什么?”
“色诺芬的《经济论》。”
伯爵以讨论学术的口吻说着,又偏头,同他冷战中的朋友随口献好道:“你不是想看他的《拉西第梦的政制》吗,我让他们把这本也从罗马带过来了,就放在城郊的别墅里。”
领事抿嘴看着棋盘,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
年长者主动和给自己颁爵衔的总督聊起雅典,一边漫不经心玩着年轻人柔软温暖的手。
罪魁祸首代为争取了一点思考时间,终于费心费神下完这盘棋,领事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离开,跟着总督来的“客人”在众人意会的目光里也告辞了。
这里是一家高级外侨俱乐部,为了方便谈论各种国际事务,隐秘性很强,除非拉铃不会有人来打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闲置的公共休息室不会有人发现。
爱德蒙顺手带上厚木门,恋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你不怕被发现吗?”
她气呼呼说。
“你之前也这样对我做过。”小心眼的恋人这么回答。
“那是我在提醒你不要乱说话,”她红了脸,不赞同说,“你太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了,总是做得太过火。”
爱德蒙不解释,反而毫无联系说:“你想好办法了吗?”
“什么?”
“你说过,打算和我结婚,名正言顺在一起。”
在他意料内,责任心太强的人面上心虚起来。
爱德蒙轻叹一声:“就算想不出来没关系,也不用因为这个觉得抱歉。”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而且……是我更离不开你,你不用全部揽在自己肩上,你知道我的能力。”
“既然你已经在想我们的未来,那就把现在放心交给我。”
“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可以随时做你想做的事情,任何麻烦我都会帮你排除摆平。就算你突然想在大街上吻我,我也有本事找到解决方法。”
克莉丝本来还很感动,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笑出来,“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这种想要不由自主更亲密的念头是正常的,如果他愿意承诺的话,她也愿意相信他,偶尔不想那么多,就放纵自己去和他亲近。
不过这次和好后,他们之间好像就有什么和之前刚确定感情时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说“帮他”,只是一时任性的决定,克莉丝自己心里不觉得有什么,她那么做除了对他的独占欲,更多目的是哄喜欢的人高兴欢愉,而且就像和他学刮胡子一样,某种程度上帮他还能顺便严密她的伪装知识。
所以,除了偶尔因为过于清晰的回忆,会害羞或者担心……她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爱德蒙却不一样。
从那之后,或许因为已经尝过一点甜头,三十多岁的人变得比以前更热衷情侣之间的亲昵行为了。
每次完成当天复仇的事情,他看上去都很疲惫,就像消耗了所有心力,要回到她身边待着充电一样,所以只要抓到机会,哪怕只是搂腰拥抱都要黏着她。
心里连恋爱都在打计划书进度表的人不由反思,刚刚确定关系时,自己忙着竞选和法案,让刚上任没几个小时的男友直接留守在家。后来去了布莱顿,又换成他在忙了。
后来她是真心想着在罗马等他复仇结束,他在意大利的势力比较大,还能想办法把未来孩子的受洗证书先准备好。
结果知道他曾经有未婚妻后,她就一边极度不理智吃醋,一边心机盘算好了一切后路。
克莉丝甚至想过直接把那些仇人都解决,然后用各种方法把他直接带回去。
等到追来了巴黎,她先是拿名义上的情人和他以前就在意的女人缘刺激他,回避见面,吊着人家七上八下,对方送上门后,就任性要求一个虔诚了三十几年的教徒犯禁,趁机让对方没名没分交了次房租。
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更像渣男了。
克莉丝发现,他们居然在这时候才有了迟来的热恋。
热恋时应该做什么?
“我们去约会?”
她已经先问出来了。
“去哪?”
“先从不那么需要遮掩的地方开始吧,我想去你那里。正好挑一下入春后我住的房间。”
英国领事馆在香榭丽舍到阿尔玛桥的大街上。
大街街角有一家咖啡馆,临近橱窗的位置能看到塞纳河,咖啡店老板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英语。
不过一面,他就记住了秀美的领事,后来更是发现,年轻人每天来的时间非常规律,对店员也谈吐有礼,连穿着打扮都和其他绅士的夫拉克三件套都不太一样。
法国人对时尚嗅觉非常敏锐,得知是年轻人要嫁给法国外交秘书的四姐和被称作“英格兰第一绅士”的乔治四世一起设计,才由御用裁缝裁剪出来,已经预感到了,这会成为新的流行。
他们发现,这样极简的装束,连中产阶级都可以效仿,反而是贵族年纪大一些,在出席重大事件时不免要带上假发,配着这种衣服总是不伦不类。
这样轻松搅乱了贵族繁琐高雅的反叛短式装束,在巴黎这样崇尚自由的都市很快就得到了欢迎,街上渐渐多了追赶噱头的人,不过那些大腹便便的资本家都没有他清瘦匀称、温雅从容,也少有法国青年能穿出那种利落笔挺的沉着。
因此,门口刚出现一个灰色的影子,老板取了年轻的绅士每天喝的咖啡豆,熟门熟路忙了起来。
往常领事上班,身边都会跟着巴特先生,所以开始那个消瘦劲健的身影并没有引起老板的注意。
直到把东西送上临窗的桌子,他才发现对面落座的不是总有些死板的侍卫官。
法国不流行自己留太长的头发,他们只会戴长长的假发,不过这个人穿着打扮明显是异国人,被绑束的黑色微卷长发就不显得那么奇怪了。
看来是那位基督山伯爵先生了。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吗?”老板壮着胆子问。
班纳特先生冲他微笑,替朋友做主说:“给他一杯柠檬水。”
中间给一位顾客送熨好的报纸时,老板无意瞥见,伯爵一个人坐在原处,透过橱窗看着和手下谈事情的领事,侧脸透出温和沉凝的情思。
等英国外交官抱着文件苦恼向他走回来,他又不禁展露微笑,顺手替年轻人擦去了唇边的果酱。
年长者苍白面容与忧郁浑然一体,显得眼瞳更加深邃阗黑,看人时气势极盛,刚刚自己询问时,只是被他盯上,和不少参议员打过交道的老板都心头一紧。
只有在望见年轻人时,因为极淡的微笑,基督山才被凿开外部的掩藏,流露出克制含蓄的欣悦和温柔。
——他是不是不小心发现了什么秘密?
老板连忙回到楼上,将兜里的法郎往自家孩子手里一塞。
“还是昨天那个局,给我全押他们已经和好了!”
从咖啡馆出来,各自披上了斗篷,两个人像是在密谈一样紧紧挨在一起,实际上在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借着掩蔽牵了手,往香榭丽舍大道的方向慢步。
两个人一起,什么样的路都变得很短。
克莉丝还是头一次来他在香榭丽舍的房子。
她站在大门口,看了一眼,客观评价:“很神秘,够阴森,果然是你的风格。”
屋子前面居然有一个树林,刚好把主宅严严实实挡住了,谁都别想看到里面有什么,只有树林两边的侧道可以进去。
想起这个人到哪都要大肆翻修大兴土木的性子,克莉丝忍不住道:“以后花园你随便折腾,浪博恩的格局还是不要动了,我怕半夜班纳特家带白卷假发的祖宗来找你。”
因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忍不住期待了一下未来,爱德蒙才说:“你如果是在房间里面说这种话,我会吻你的。”
克莉丝已经习惯了普罗旺斯人日益得寸进尺,看到先一步跑过来的莉迪亚,刚想说话,就见五姐哥俩好一样大力拍了爱德蒙的背。
“居然把克里斯带回来了!干得不错啊,我就知道161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