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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ivresse

星空,海滩,篝火。

轻声交谈的希腊少女和英俊青年。

简直就是他在写《唐璜》时,脑中闪过无数次的初遇场面。

如果不是船也像诗里一样出问题的话。

拜伦表情复杂:“我记事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关于他的传言,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个玩笑。今天,班纳特你让我相信了。”

克莉丝:“……”

她听说过拜伦的父亲,老先生是位海军准将,只要逢上他出海,船就会遇上风暴,非常玄乎。

“我觉得这可能都是巧合。”

在附近一众希腊兵的凝视下,克莉丝挣扎道。

她只是看到船舵有点不正,突然强迫症发作想要掰水平对称,哪知道这么大一艘船会在小海湾里出问题。

他们说话的时候,爱德蒙从船上沿着一条绳索滑下来,又划了救援小艇靠岸。

“我陪船长看过了,问题不大,只是你们今晚得留在这里了。”

他说着,状似无意把她挡在身后,借着斗篷的掩蔽,克莉丝偷偷捂了他冰凉的手。

拜伦无奈转身,吩咐下去,一群人在海滩上整备扎营,马上有希腊兵冲船上招呼,十字旗缓缓降落,换上了法国商船的旗帜。

在场的唯一法国人:“……你们准备得真齐全。”

拜伦看了一眼似乎无害藏在男人身后的青年,“是班纳特领事的主意。”

克莉丝解释:“查理十世的态度还不明朗,检疫船要是经过,看到停港的是英国船肯定会盘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还让我们准备了美国、荷兰还有奥地利的。”

这么多国家,遇到紧急情况,总能找几个背锅的。

克莉丝当然不会把这种大实话直白说出来,只道:“毕竟你们这次是暗中行动,要是去了地中海,遇到其他船队,还能装作中立国家的商船请求庇护。”

爱德蒙一下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她满箱子的护照。

拜伦感慨:“不愧是费尔德教出来的。”

“您如果能在给老师的信里这么夸我,让我多点假期就再好不过了。”

回去的路上,月光很亮。

心中实在放不下,把帆索绑好,任船在河道里漂流,爱德蒙提起了那位希腊小姐的“求婚”。

克莉丝忍俊不禁把她们对的台词说了一遍。

“这是拜伦《唐璜》里,海黛救了唐璜后他们私定终身的诗句。勋爵说让我和她谈事情,我还以为这是什么暗号,就接了下去。”

她小心打量了他的表情,又补充道:“她就叫海黛,今年十一岁,亡父在希腊声望很高,落难后,拜伦救了她。他写这首诗,女主的名字也是取自她。”

她们连年龄差距都和他们俩一样。

对他自己的身份都能吃醋的人不由想,心情突然变得很不愉快。

克莉丝还在分析:“拜伦现在在希腊声望正高,但到底是英国人,希腊独立在即,我猜,他会让海黛当女王。”

《吸血鬼》里,认清鲁思文勋爵的残忍,两个人在罗马不欢而散后,奥布雷也是在雅典和希腊少女陷入了爱河。

拜伦的希腊情结这么重,看上去还很欣赏他的小朋友,说不定就想给女王找个聪明的王夫,稳固和英国的关系,还能得一个得力的谋臣。

爱德蒙轻笑说:“那正好,你母亲不也说过很多次吗,她的宝贝克里斯未来是要娶公主的。”

本来以为他会敏锐察觉到什么,听到这句话,终于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克莉丝哭笑不得,随即又非常自然开口解释:“海黛是帕夏唯一的女儿,名正言顺,但是根基不稳。”

“议会里有些人想着未来可以控制希腊,我却不这么看……即使她现在依赖拜伦,等做几年女王就不一样了,好不容易从奥斯曼手里解脱,她的臣民也不会让自己的女王当做傀儡被架空的,所以理论上说,英国王夫是不可能的。”

“至于我个人的感情,别想什么公主女王了。亲爱的伯爵,你还不如担心一下威尔莫勋爵呢。”

她说完,又想了想,语气轻快补充道:“或许再加上一个男仆?”

爱德蒙:“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未来的希腊女王就是当初我要找的证人?”

恋爱脑男友只是思维感性一点,脑子转起来还是很快的。

克莉丝欣慰点头:“这批文物是当初她父亲宫中的东西,除了拜伦,她最爱的就是父亲,所以她非常重视旧物。刚才,我承诺会替她追回这些东西。”

“你不是会主动揽这种事的人。”

“当然是有交换条件的。”克莉丝说,“她追查这些东西,其实也是想找到弗尔南现在的身份。”

爱德蒙一怔。

“一旦她加冕为女王,公布了当年事实,有了*屏蔽的关键字*压力,法国当然会主动引渡弗尔南去希腊。”

“所以我稍微用了点话术,承诺替她找回文物,请她配合我们让他身败名裂,你还是按照原计划走,不过我们得还个活的仇人给海黛,毕竟她连父母都被弗尔南害*屏蔽的关键字*。”

“领事小姐,我得提醒你,你在公务里掺了私心。”

爱德蒙努力板了脸说。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想到她做这些是为了自己,在那一瞬间把他放得比她最在意的事务更高,他就抑制不住这种被独特对待的欢喜。

“好吧,我确实是有私心的。我很抱歉。”说好不插手他的复仇,克莉丝别开脸,不情愿承认了,“但是你和他的账还没算完,我怎么可能现在把他交出去?”

他惊讶看她:“为什么会道歉?”

“因为你好像一直都不太愿意和我说复仇的事情。”

年轻人闷声说,“毕竟是我没有参与的过去,更何况你自己都很少提起。”

一片月色中,他们初遇的船上,爱德蒙静静凝视她,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声,终于下定决心,捧了克莉丝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以前我不主动说,是因为,那些过去恰巧是我不想展示给你的。”

“起初被你救赎,我便以一个信徒的身份去望你。后来,我不可自拔爱上你,意志软弱放任感情,妄图把你拉下神坛。可是爱情让你变得夺目无瑕,而我更加自觉形秽。”

“我发现,经历神甫教导重塑之前,一个水手根本碰不到你的世界,而我那时候的念头又完全是一厢情愿,你有大好前程,根本不必沾染到我这些本来和你无关的黑暗。”

不知道是因为清冷月光,还是因为无边夜色,爱德蒙冲她垂目微笑时,那张苍白的面庞变得异常脆弱清减。

克莉丝突然想起他没有寄出的情书和后来重新修改过的信。

——我是无名之人,孑然一身,身份低微,拥有不能告人的过去,背负既定的宿命,连终结墓地都已经被选好,不过一具灵魂残缺的行走残骸,注定一世都要在冥府度日。

——你是绅士独子,家庭美满,风流俊秀,得到国务大臣的指点,深得女性的偏爱,连璀璨前程都已经被画好,正在一个朝气蓬勃的青春年岁,注定未来将要在史书留名。

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两封信的联系,但是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注意力都在他别扭的告白上,并没有多想他写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原来,不仅是她会在意。

来巴黎后,因为他忙着复仇的事情,克莉丝偶尔会想,自己出生更晚,那些曾经没有自己参与,如果他和梅塞苔丝再见,说起过去的事情,她连话都插不上。

结果他其实比她还要不安,早在浪博恩时就自愧挣扎,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他的痛苦只会更多。

心被骤然揪紧了。

克莉丝沉默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

“其实你想的很有道理,”她说,“那次嫁祸给你带来了痛苦,他让你失去一切,把你打碎了,我会为你感同身受,但是我也不想冠冕堂皇去违心说,希望你没有经历这些。”

“我是不会与一个说不上话的人深交的,没有那位神甫教给你的丰富学识,没有相似的经历带来的同类气质,一个水手根本无法吸引我。”

“当然,他的世界太完整了,恐怕也不会对我感兴趣。”

这个世界有太多人,善良的人同样很多,一个未经挫折而无瑕的灵魂,她会欣赏,但是也只是看看,绝不会靠近。

一直以来,她忍不住去特殊对待,一次次放任靠近的,只有她最开始遇到的他。

乍看上去和自己相似,可是即使被黑暗浸染过,还会毫无保留相信自己,还愿意坚守善恶报应。

“你一定想过吧,为什么我会完全体会你的心情,反过来告诉你如何去复仇……”

“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经历让我们的折痕完全一致,但是因为性格完全相反,那些残缺的部分反而能够对上吻合。”

“你找到我了,也让我看见了你。”

她看他,表情矜慢,不可一世,语气却温柔而坚定。

“现在,我们都完整了。”

班纳特领事和基督山伯爵又开始冷战了。

有一就有二,巴黎的社交界对此毫不意外,甚至熟门熟路开了赌局。

坐在办公室里,想到他若有所思那句“看来我没有自己以为得那么了解你”,克莉丝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因为对他曾经的单恋内疚心软,又加上那点关于独占欲的微妙念头,她被感情冲昏头脑,不小心坦白了自己曾经也复仇过。

不是她太没有防备,而是对方过于狡猾,换了好几个身份来了解自己。

童年早就被“布沙尼神甫”从几个姐姐那里知道得差不多,伦敦那几年就更别说了,是她自己让“威尔莫勋爵”接触了俱乐部的朋友,本来想着可以推到做情报贩子那几年,结果纳什也对基督山伯爵知无不言。

以他的脑子和对自己的了解,不管把上辈子的经历往哪一年凑,他都能识破自己。

克莉丝终于体会了一把爱德蒙不想坦白前未婚妻的心情。

门在这时候被敲响了。

侍从官探进头:“德·维尔福先生想要见您。”

克莉丝面露惊讶。

那次慈善晚会后,梅朗侯爵又邀请她去过一次维尔福的府邸,不过维尔福很凑巧去*屏蔽的关键字*了,她只见到了他的女儿瓦朗蒂娜。

很快,路易十八去世,王党势大,这个老狐狸谨慎没有和那些贵族来往,更加缩头缩脑,打着稳妥的名头闭门谢客,中间只出席过加冕仪式,更别提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和一个外交官来往了。

他会在这个时候正大光明来领事馆见自己,应该和她无关。

克莉丝意识到,是爱德蒙做了什么,他才找了上来。

在秘书的指引下,维尔福不一会就走进了那间办公室,即使在扫视过于简单的陈设时,他的步伐也沉稳不迫,在办公室的主人伸出手后才回握。

维尔福带了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着锐利,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打量。

年轻人是个素质相当优秀的外交官,不但没有同胞惯常的疏离,表现得文雅谦和,让人给他们上茶后,首先打开了话匣。

“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协助您的呢?”

这个公事公办的开场出乎了维尔福的意料。

连续两次的会面失败,今天终于见面,再加上周到的礼遇,他以为只有二十二岁的青年会先与自己寒暄一阵。

现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位领事了。

“我是以个人的名义来见您的,班纳特先生。”维尔福反其道而行之,“我听我的岳父谈起过您。”

领事惊讶看他:“阁下,我听说过,您很少主动拜访别人,也从不回访,更不会出现在社交场合。在办公场合谈论私事……原来您是用了这种方法,才保持这项记录的吗?”

这句话被这次社交季出了名爱跳舞说笑的英国领事说出口,尤其嘲讽。

维尔福没有尴尬太久,接着又道:“我听说,英国人很在意人与人交往距离。确实是我冒犯了,不过这件事,我也只能来这里同您说了。”

像是厌倦了这无休止的试探,领事低忖后,直截了当说:“您最近在忙着审判某位参议员吧,我不认为我这个外国人能帮您什么。”

短短几句交锋,维尔福每次都被噎了个正着,这下彻底相信,班纳特有意接近自己的家人,确实不是为了结交自己了。

阅人无数的老侯爵说,这个年轻人与自己某些方面相似,也是行事滴水不漏,作风谨慎,怀疑一切,格外不同的是,他没有野心。

维尔福起初是不信的,没有野心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声名显赫,没有野心的法国公子或许会担心家道中落,在英国,一个乡绅的儿子完全可以安逸做地主,何必拜师参选。

可是今天见了面,又从办公桌陈设的那些蛛丝马迹里,法官很快就发现,这个人确实没有野心。

没有野心意味着没有弱点,这样一来,班纳特是敌是友就很重要了。

法官坐直身子,以一种法律化身的口吻道:“看来您很关注法国的形势。您这样爱玩的年纪,喜欢政|治是相当难得的事情。”

“没办法,”领事耸肩,“在一个不那么稳定的国家,谁都不能保证,下一个会出现在断头台上的人是谁。在伦敦,我和朋友们谈论政|治,是为了更好在议会交流,在巴黎,就是为了好好生存。”

因为这种话里的轻蔑傲慢,和对本国政|体的推崇,对方又确实是一个保守的英国人了。

看着青年,维尔福突然想起了基督山伯爵。

比起英国人内敛的自傲,那个男人的讥诮要更明显一些,如果说班纳特眼中好歹有社会机器的规则和运作,那么基督山对律法和神明都毫无敬意,似乎除了面前的人,什么都无法束缚这个人。

维尔福故作讶异说:“先生,实不相瞒,来见您之前,我已经与基督山伯爵谈过了。和您着眼的方面不同,他很直接告诉我,法国的社会与法律不健全,我现在一点都不奇怪你们会成为朋友了。”

领事表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以防您不知道,我们正在冷战。至于原因,恕我不能告诉您。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在我面前谈论这个人。”

维尔福禁不住笑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以个人的名义,却要来领事馆找您了。”

“我不愿意为难一位前途可见的年轻人,可惜,他这样傲慢的富豪,只有您一个朋友,为了秘密调查一些事情,我只能来找您了。”

前面询问布沙尼神甫和威尔莫勋爵时,他都扮作了警务部的调查员,因为顾忌班纳特,想到他毕竟是那位外交大臣的弟子,谨慎起见,维尔福才用*屏蔽的关键字*接触伯爵和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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