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门开，天听即达。

穿着暗色长衣的太监，手里捧着圣旨来到了白府。白府里里外外的人全都来到了前厅外的园子里跪成了一片，听着这位经常为圣人传旨的卫公公将圣旨宣读了一遍，而在圣旨读完之后，跪在那里的人中，有的喜笑颜开，比如姨娘，有的面色白，比如白府老爷。

“还不接旨？”卫公公用略微有一点儿尖细的嗓音说。

跪在最前头的白府老爷压抑住自己内心中所有翻腾的不甘、愤怒，接下了圣旨，“臣，领旨。”

白府老爷将圣旨接过来之后，跪着的人们也就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白府老爷看着卫公公，面上挂着笑容，一点儿都不让人看出自己内心中的情绪，他说：“卫公公辛苦了，先在白府稍作歇脚喝口水可好？”

卫公公似笑非笑的瞥了白府老爷一眼，“杂家还忙着呢，就不在白大人这里歇脚了。还是白大人有一个好女儿，这名声都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然后为白羽小姐赐了这么一桩婚事，白大人还是快点为白羽小姐准备一下，也要不了多久就要有一个乘龙快婿了。”

即使内心中愤怒到想要吐血，但是白府老爷的面上依旧笑着，将一些小玩意递到了卫公公的手里，“陛下赐的婚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只是他在今天之前，对这位名为傅流，前来京城准备科举考试的举人半点都不了解罢了，虽然他多少也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名声也很不错的样子。

卫公公收了白府老爷的东西，面上的笑容愈加真诚了一些，他略微低了声音道：“白大人也无须如何，傅流公子是连陛下都极为看好的人，白大人只需要稳坐于此，好好看着便是。”说完这些，卫公公站直了身子，甩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拂尘，“杂家事务繁忙，现在就走了，白大人就不用送了。”

卫公公来的快走的也快，等到他走了之后，京城里面的不少人很快就知道了当今圣人竟然直接给白羽姑娘赐了婚，并且赐婚对象还是这一次科举考试中的举人之一，一时间众说纷纭。

毕竟大多数的人都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太子还直接派人将白羽姑娘接到宫里面。大家都说太子殿下这是看上白羽姑娘了，结果没有想到转眼的功夫而已，圣人都插手了这件事情，还直接给白羽姑娘赐了婚。

圣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关于上一次太子殿下将白羽姑娘接进宫的这件事情，也有一些流言说，白羽姑娘拒绝了太子殿下，并没有真的进宫。

若是被太子殿下接进宫过，圣人下了这么一道旨意，明显是不希望白羽成为太子妃。若是没有进去过，圣人却下了这么一道旨意，那大家就非常好奇这其中到底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了，还有这位进京考试的傅流公子，又是何许人物，竟然能够让当今圣人注意到。

不管外面的人到底是如何猜测，白羽这边整个都“安静”了下来。

原本对白羽控制极强的白府老爷放松了对白羽的控制，白羽大部分的时间也都在照顾娘亲，对于其他所有人的试探全都不做回应。若是有人做得过了，白羽还会将那些人直接打走。

一来二去在白府之中，也没有人敢做出过于明显的动作来了。

白羽娘亲上吊的事情并没有被传开，白羽每天都会自己亲自侍奉羹汤，还会给娘亲把脉。

每当白羽的娘亲看见白羽有模有样给自己把脉的时候，面上都会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她不知道白羽的身上到底能有几分本事——毕竟白羽这几年中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她后来也是知道的，说白羽会给别人看诊，这比白羽会读书识字还要更加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是白羽的娘亲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不管白羽到底能够看出多少来，她都觉得心里头极为温暖。

白羽每日如此，未曾断绝。

自从她那天晚上在一次记跟娘亲提出来，让娘亲跟着自己生活，并且跟白府老爷和离的事情后，已经过去了几日。娘亲说，“让我想想。”然后白羽就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

说起来她的娘亲还是很年轻的，毕竟古时候的男女成婚都非常早，在现代人看来他们都还算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结婚生子并且开始承担起“成年人”的责任来。

白羽并不催促，她把话说出来了，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有效。

一切只是等着她的娘亲想明白罢了。

若是想不明白，不愿意离开白府老爷的话……

白羽垂下眸子，眼中的波动无人可知，若是不愿意离开的话，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对于别人坚持的事情，不论那些事情在他人的眼中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白羽都会尊敬。就如同她从来不会去救那些自己找死的人一样，明明非常痛苦依旧不愿意离开的那种人，白羽也不会多管。毕竟是那些人自己的选择，他们自己愿意，他们那么做了，自然也要承担那样选择之后的痛苦。

看着娘亲喝完了药，白羽扶着娘亲躺下之后便离开了。

直到她关上了门，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娘亲一直在盯着自己，白羽知道她为何如此，又有什么话想说，不过她没有问，白羽也就没有回答。

在这一段时间里，原本白府里面看不起白羽的仆人们，现在看见白羽之后，一个个可都是乖顺的很，没有任何人敢对白羽稍有怠慢，就算是姨娘身边的那些仆人也不敢。

白羽身上的那种说不清的气势，在生了白府夫人上吊的事情后就没有再收敛过，这些连抬头直视白羽都不敢的仆人们，现在对白羽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奉为圣听、不敢有丝毫马虎。

白羽吩咐了几个仆人在娘亲的门外照看着，又让几个人把娘亲所在的偏院打扫一番后，便走了出去。

她并没有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而是往正厅的方向走。

跟在白羽身后的婢女踩着小碎步，两人很快就穿过了长廊院门来到了正厅，在白羽走进正厅的时候，就看见坐在那里的傅流还有她的两位“哥哥”。

自从陛下的圣旨下来之后，傅流就时不时的来到白府探望白羽。虽然白府的几个主人就没有谁是欢迎傅流的，甚至连白府老爷都面色不善的用话语挤兑过傅流，想要把傅流赶走。

但傅流却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说得白府老爷面有怒色而不敢，最后挥袖而去。从那之后，傅流再到白府的府上来，白府老爷基本就没有再见过他，每次就算是见到了也不会说上什么话。

可是一直让傅流在白府里面坐着也不是一个办法，轰又轰不走，又怕傅流这个连陛下都欣赏的家伙真的做出点什么来，所以大部分的时候接待傅流的人都是白府的两位少爷，这两个讨厌白羽，如今也非常讨厌傅流的少爷。

坐在正厅里面的傅流一派闲适的模样，整个人都非常自在的样子，而白承瑞和白承祥两人，却一直都黑着一张脸盯着他。整个正厅里面的气氛都非常僵硬，白羽完全可以想象在自己来到这里之前生过什么样的情况。

以白承瑞这种完全忍不住情绪的脾气来说，他肯定用言语去刺激过傅流，这基本上已经变成了每次他们见面之后的必备程序之一，然而每次白承瑞都说不过傅流，还会被傅流一连串的大道理说得面色白、无话可说，但是白承瑞每次见到了傅流却都是这样，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吸取教训。

白羽来了之后，白承瑞立刻对着她重重的哼了一声，他现在也是被傅流说得没有战意，现在见到白羽来到这里之后，更是直接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白承祥见自己的弟弟都走了，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想法，他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用居高临下的视线瞥了一眼白羽还有傅流，留下一声冷笑离开。

白羽：“……”

白羽的视线落在傅流身上，而傅流在看见白羽走正厅之后，面上的笑容愈温柔，他站了起来，然后朝着白羽走了过来，两人在极近的距离站定，相互凝视许久。

白羽：“你又来了。”再过几日便是科举的时候了，即使是傅流也开始手不释卷了起来，结果傅流现在却又跑到了白府来找他。

傅流面上的笑容极为柔和，若不是限于男女之防，他定然要抬起自己的双手，轻轻触碰白羽的面颊。

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总觉得看不够。

“因为我思念你。”傅流轻轻的说。

话语听起来非常普通，但是他在说这句话时的语调，还有他看着白羽的眼神，全都犹如最为美丽而又温柔的光，布满白羽的心间。

白羽走过很多的时间，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又或者未来，她见过很多人为了爱情而疯狂，他们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为了让自己的爱人可以真实而又直接的看到自己的情谊，他们会做很多的事情，那些浪漫到可以让人落泪的或者疯狂而又炽烈的。

古人明明应该是极为含蓄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即使是表白，傅流说出来的这些话，也都是非常普通的。可是白羽却觉得，傅流的这些话可以被列为情圣的行列，因为他的眼神、他的语调、他的行为，全都让人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

那种被珍之重之又用情至深的感觉。

……

白羽和傅流两人在花园里面坐了一会，也没有聊太多的东西，傅流便离开了。

然后直到科举开始之后，傅流都没有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