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笑,你没做错什么,北小武不该怪你的。然后,她又笑笑,说,姜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其实,她的笑容并不如她的语言那样坚强,我能看出她眉头间的伤痕,能看到她的犹豫和忐忑。小九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清澈干净的眼睛,它们从来藏不住心事。
小九指指对面的中年妇女对我说,我妈。
两个字,简短明了,可能她怕多一个字自己的声音都会多一分颤动,尽管她百般掩饰,我仍能听出她声音中的哭意。
那一天,我和小九坐在巷子弯的小店里,为小九的母亲剥龙虾。阳光辗转过巷子弯狭窄的过道,划过小九的睫毛,投下浓密的阴影。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很久之前,我也常同小九来巷子弯,对这里的美食进行疯狂地掠食,就好像两个饿死鬼似的。那个时候的小九,化着浓妆,染着鲜红的指甲,穿着各类主题的衣服,她对每一个过往的男子评头论足,吐出的烟圈常常呛得我直流眼泪。
如今的小九,安安静静地坐在巷子弯,沉默不语。
那一天,我才知道,小九的母亲跟着北小武的父亲在河北的时候,吃尽了苦头。北小武的父亲去河北就是为了躲牢狱之灾。那天,在巷子弯生的惨案——程天佑被枪击的事情,就是北小武的父亲撺掇何满厚做的。因为,程天佑企图查清十四年前,魏家坪的那场矿难。我不明白,为什么程天佑会同魏家坪的矿难扯上关系,或者他为什么会对魏家坪的矿难这么感兴趣。小九说,为了钱吧。似乎程家有意将势力扩展到魏家坪,对那些煤矿很感兴趣,而北小武的父亲又是魏家坪的势力人物,所以要想侵吞了魏家坪的煤矿,必须先清了北小武的父亲。所以,程家可能顺藤摸瓜,摸到了北小武父亲十四年前的那段黑暗史作为要挟。然后,北小武的父亲决心拼个鱼死网破,来到省城对程天佑下了毒手,以警告程家。他们随后就逃往河北。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程天佑并没有死。那天在巷子弯,我和小九救了他。
我心里突然难过起来,小九说得对,程天佑虽然像凉生,但是,他毕竟不是凉生。在凉生的心里,我是百分之百的位置;而在程天佑的心里,我似乎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因为他的心那么大,装了太多东西,他有太多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的欲望,所以,可以分给我的地方,就变得那么小。
我没有告诉小九,我与程天佑的事情,更没告诉她,我终于遇见了一个更像魔鬼的人物,他就是天恩。
小九的母亲疯了,因为北小武的父亲最终将她给遗弃了。她跟他受尽了漂泊之苦,抛家弃女,陪他流亡。而最终当程天佑找到他们的时候,北小武的父亲却用她堵在了程天佑的枪口上,自己逃跑了。
就在程天佑错开枪那一瞬间,子弹从她胳膊处划过,她的精神就在那一刻崩溃了。说到这里,小九哭了,可是她的母亲却木木地坐在她对面,贪婪地看着小九手里的龙虾,并没有看到她女儿脸上的泪水。
人世间,总是有太多的爱情幻灭。她用一份不可寄托的爱毁掉了一个家,以及一个花一样的女孩。我不知道小九心里恨不恨她。是不是恨过了,剩下的就只有悲悯的血缘亲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