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拉住他的手,止住脚步,警惕地望向他:“你到底打算干什么?”说话间我目光向周围扫视一周,现平日里在这附近巡逻的士兵好像都不见了。
“进去进去,不然水都凉了。”姜惟不大耐烦地把我推进帐篷,我力气不如他,踉跄了几步便被推了进去,身后的门帘刷刷几声,被放下来系紧了。姜惟在外头说:“你快点洗洗,我让巡逻士兵去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回来,你们女孩子洗浴虽说麻烦些,半个时辰总是够用的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大浴桶和热气氤氲的水,傻傻地直点头说:“够够够!”
姜惟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我听不大清楚,不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扭头看向外面,警觉地问:“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帮你望风啊!要是等一下有人跑来找我怎么办?”姜惟没好气地回道。
军旅生活果然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想当年在蜀都的时候,姜惟虽然奸险狡猾,但是说话还算斯斯文文,现在讲话嗓音明显大了许多,有时候训斥士兵还会带上脏字。
我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解开衣扣,目光落在浴桶旁的小木桌上,放了个牛皮套子,应该是给我缠住脚伤,以免沾到水的。
姜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
我试了下水温,缓缓沉入温水中,舒服得忍不住轻声叹息,从头皮麻到了脚趾,身上每寸肌肤在温水的滋润下像久旱的花叶缓缓舒展开来。
为了弄来这么一大桶热水,姜惟想必废了不少功夫,想到这里,我不禁对他心生感激。
“姜惟,这次真谢谢你啊。”我搓着手臂,看着他投影在帐篷上的影子说。
“没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我听得清楚,“是丞相吩咐的。”
义父?
我怔了怔,许多信息在脑海中过滤了一番,然后恍然醒悟了过来,霎时间,水温好像直线飙升,将我里里外外煮了个熟透。
他他他……他是不是昨天来的时候闻到我身上的臭味嫌弃我了所以才让姜惟准备水让我沐浴的!
苍天啊大地啊!我没脸见人了!让我溺死在这浴桶中吧!
片刻后,我决定还是不要这么轻易地自寻短见,又从水里冒了出来,认真地和身上的污垢作斗争。
下次见他的时候,我决不能允许自己身上还有一丝异味!
“司马笑……”姜惟的声音忽然传来,淡淡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跟来?”
我没有多想便回道:“太后要搞死我,我怎么能让她得逞?”
姜惟似乎轻笑了一声:“真的是这个理由?可我怎么觉得,这不是理由,只是借口。”
我顿了顿,略微一思索,笑道:“姜惟啊姜惟,你这词用得真巧妙,大概吧,是我自己在蜀都呆腻了,想跑出来了,刚好找到这么个借口说服了自己吧。”
“早不腻晚不腻,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姜惟冷哼一声,“你不如老实说,你是为了谁而来?”
我嘻嘻一笑:“当然是为了你啊。”
姜惟的影子晃了一下,我似乎看见了此刻他脸上无语又无奈的神情。“你先是说要去洛阳,把银剑给拐出来了,如今银剑送了你母亲去洛阳,你自己却死乞白赖要留在军中,司马笑之心,路人皆知。”
我却有些微迷惑:“我什么心思?”
姜惟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我擦拭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也在思索我那“司马笑之心”,我不就是为了躲避太后的报复,这才逃出蜀都的吗?这也没什么不可告人,路人皆知又怎么了?
“司马笑,我且问你。”姜惟忽又开口,“如果,此刻丞相身在洛阳,你留在这里还是去洛阳?”
我想也不想便答道:“去洛阳。”
姜惟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我也沉默了。
是了,我原是为闻人非而来,其他的一切,都只是借口罢了,以为能骗过旁人,原来只是掩耳盗铃,骗住了自己。姜惟看得明白,闻人非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既然知道,却又几次将我推开,是不愿意看到我吗?如今又接受了我,是可怜我的吧……
“如果你洗好了,便回自己帐篷里去,一会儿我会让人来这里收拾。”姜惟说道。
“我头还没擦干呢。”
“巡逻士兵就快回来了,你回自己帐篷里去。”姜惟下了逐客令。
出帐篷时,我打了个寒颤,姜惟斜了我一眼,说:“我送你回去。”
这一路上,他都沉默得可怕,好几次我有话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待进了自己的帐篷,我情绪也稳定了许多,胆子也壮了三分,趁他还没离开拉住了他问道:“你知不知道义父为什么赶我走?”
姜惟垂下眼,盯着我拽住他衣袖的手,声音有些生硬地答道:“丞相日理万机,大概是不希望你呆在军营中,让他有所分心担忧吧。”
“那你呢?”我好奇地打量他的脸色,“这次见面,你们都变得好奇怪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姜惟越来越会隐藏情绪了,我只看到他眼神微动,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没什么,行军打仗,压力太大了吧。”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真心话,但我却无法再多问到什么了,只有怔怔点点头,松了手让他离开。
直到晚上入睡前,我才想起来还有关于父亲的问题没来得及问他。但我心里隐隐也有种感觉,一来他未必知道,毕竟他年纪大不了我多少,二来他即便知道,恐怕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他们似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每个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