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在。”
我冲到他面前,攥住他的领口往下拉。“你与墨维负责后勤供给,这件事,你定然知情,知情不报,你该当何罪!”
韩歆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一切均是将军吩咐,出于军事考量,不能上报。”
“考量个屁!”我忍不住爆了粗口,“白登是什么地方!我高祖曾率十万精锐,却被对方三万人困于此!白登险境,他率十万人挑了个最差的时机进去,你们没有人阻止吗?”
韩歆拜倒。
“将军用兵如神,臣等拜服,不敢有违。”
“用兵如神!那为何至今下落不明!十万人啊!”我脚下一软,险些跌倒,一手撑着桌沿,支撑着半边身子,冷冷地看着韩歆。“墨维呢,他死了没有!”
“墨大人坐镇军中。”
“让他,立刻,马上,滚来见朕!”
我怒气冲冲回到后宫,唐思、乔羽和燕离三人正陪着豆豆练习走路,豆豆的小手被唐思握着,摇摇晃晃地扭着屁股一步步向前。
见我进来,三人都停下来回头看我。
“怎么了?”燕离走到我身边,疑惑道,“朝上生什么事了,你气得脸色都白了。”
我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震怒不能解决问题,要冷静。
“陶清率十万兵马,深入白登。”
燕离脸色一变。
白登,只要是陈国子民都不会陌生。一个让陈国受尽屈辱的地方。大陈高祖,灭了前朝,吞了西蜀霸王,却折辱在凉国那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手上。十万精锐深入白登,竟被对方三万骑兵围杀得动弹不得。最后由我国母请降,奉上珠宝金银无数,将高祖赎了回来。
那国书的言辞之间,对我朝国母极近无理与侮辱,将白登二字,写在了陈国的耻辱柱上,百年不灭。
白登险境,气候无常,被称为魔鬼城,也只有马上民族凉国人才能摸清他的脉搏。在那种敌暗我明,敌人占有绝对优势的地方动进攻,胜算能有多大!
陶清一向谨慎,怎么会冒这样的险!
而且……他还瞒着所有人!
“然后呢?”燕离紧紧盯着我,脸色微白,“有消息吗?”
我沉重地摇了摇头。“失去联络十天了。”
唐思和乔羽对视一眼,同时说:“我去。”
“不。”我否决了,“你们去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了解战况,再派出救援。”
我信他。
这次我信他,只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豆豆扒在唐思胸前,安静恬谧,忽地小嘴微启,软软喊了一声:“爹爹……”
三个男人仍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没有反应过来。
“爹爹……”豆豆奶声奶气地连喊了好几次,终于唐思身体一震,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小豆子,颤声说:“我没听错?”
男人们狂喜地围着豆豆,为豆豆第一次开口庆贺。
二哥……
这是豆豆第一次开口说话。
她喊了爹爹。
她的亲生父亲,现在在哪里?
你会回来的。
对吗?
墨维火速从边疆赶来,我没有在大殿上问他问题,御书房,关起房门,我扔了他满头满脸的书卷。
“枉我拿你当忘年之交,你就这样让他去送死!”扔完了书我跳下桌去抓住他的衣襟,大声吼他,“你倒是熟知天文地理,白登是什么地方!流沙、风暴、海市蜃楼!我们有多少胜算!就算不能彻底打退凉国,我们也已经占了优势,有什么必要去赌这一场!”
墨维垂着眼睑,沉默了许久,缓缓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在白登作战,他们有恃无恐,骄傲轻敌,我们便能利用这一点,引出他们全部军力,一举歼灭!”
“所以呢?”我攥得指节生痛,声音嘶哑,“现在,他在哪里?”
“白登易进难出,消息隔绝,本在意料之中。以陶清预料,此战可能会耗时两个月。白登地图,是无数线人用生命换回来的,此战势在必行。”
“就算死了几百个线人又如何?就该用十万大军去换一个‘值得’吗?”我松开了手,垂下眼看着他的衣摆。
“关心则乱。陛下,你要对陶清有信心。”
“滚。”我冷冷说。
“不到两个月,胜负未知。”
“朕说了,滚!”
背后沉默了片刻,然后脚步声远去。
大殿的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光线从门缝间穿过,渐渐宽,渐渐窄。
背后的毛毯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屈膝坐在殿下,将脸埋进膝盖之间。
一只软软的小手搭上我的手背。
“娘,娘……”
我侧过脸,看到豆豆红润的小脸。
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忽地弯了起来,嘴角有浅浅的梨涡。“娘,娘,抱抱……”她抱住我的手臂,咧着嘴笑,口水又落到我的龙袍上了。
我笑了笑,把她抱进怀里,软软的,小小的身子,头也是细软的,扎成了小小一撮,身上传来淡淡的奶香,有着阳光晒后的温暖。
“豆豆……”
我把脸埋在她肩上,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嗓子眼紧。
“娘亲很想你的爹。”
她用短短的胳膊抱着我的脖子,又摸到我的眼角,在我脸上吧唧了一口。
她大概不懂得我在说什么,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爹爹。
不,见过的。
唐思说,二哥出征前看过她,抱过她。
可她一定不记得了。孩子那么健忘。
二哥,我们的豆豆那么可爱,你怎么舍得不回来?
我不瞒着你了。
下一次写信,我一定告诉你那个秘密。
豆豆是我们的孩子。
她会喊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