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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宫斗

近日来,整个帝都的人都在造寡人的谣,寡人听了,说不清是喜是忧,但另一个当事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裴铮还没过门便开始插手寡人的家事了,以前是内政外交军政大权一把抓,现在是肃清后宫排除异己玩儿宫斗了。其实寡人后宫也没什么人可以让他斗的,身边除了女人就是不男不女的人,门口的侍卫倒是男人,但寡人到现在都记不住他们长什么样。

失事后第三日,易道临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

在大火中丧生的小卒是鸿胪寺的人,据鸿胪寺其他人说,那人原先手脚就不干净,因此苏昀的玉佩是自己丢了还是被偷了也未可知。烟火堆放之处是禁绝明火的,暖玉确实最有可能是引燃烟火的元凶。乍看上去,这不过就是一宗荒谬的意外,但易道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查到的远不止如此。

“此番婚典所用的烟火俱由鸿胪寺卿指定采买,但微臣现,有相当一部分烟火的规格和质量都不符合宫中采买标准,极易引燃,爆炸。微臣暗访过那家烟火制造局,现所有者乃鸿胪寺卿故交,二人交情深厚,此次婚典所需烟火数量之多本该由帝都三家大制造商竞标,但鸿胪寺卿以权谋私,让故交承办所有烟火,才造成以次充好的现象出现,酿成了几日前的惨剧。”易道临一边说着,一边将搜罗上来的罪证呈放到我面前。

账簿、劣质烟火,甚至人证,样样齐全……

我翻了翻账簿,心绪有些低沉。鸿胪寺卿,说起来也算是苏昀那边的人。不久前裴铮才为了阿绪狠狠教训了鸿胪寺的几个混蛋。这件事到此算是水落石出了吧,说到底还是苏党的人犯的错,但终究是与苏昀无关,我稍稍松了口气。

“易卿家,陪寡人走一走吧。”我推开物证,背起手朝外走去。

差不多也要入暑了,树上已有蝉鸣阵阵。

蟪蛄不知春秋,那些朝生暮死的虫子,可有寡人这样的烦恼?

“苏昀推举你任大理寺卿,你这么做,不怕被人说恩将仇报吗?”我看着池边柳,淡淡问道。

“苏御史推举之恩,微臣心存感激,但微臣只忠于陛下,忠于社稷,真相如何,便是如何。”易道临斩钉截铁地说。

我笑了笑,回头看他。这人鼻梁挺直,目光坚毅,比五年前少了一丝青涩,多了三分风霜,倒显得伟岸起来。

“你做得很好。”我赞赏地点了点头,“大理寺的人可有为难你?”

“不曾。”易道临回道。

他这话也不知算不算欺君,小路子的回报是,大理寺那群人整日懒懒散散,故意消极怠工,但似乎这也没影响到易道临,他自做他的,有需要的话吩咐下去,做不到的直接军法处置。第一次还有人来找寡人和裴铮告状,彼时寡人正被裴铮按在梳妆镜前,他手执象牙梳子帮我打理青丝三千,屏风那边大理寺的几个老臣提泪纵横,弹劾易道临有辱斯文。

裴铮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耳垂,梳子轻轻刮过头皮,让我一阵阵酥麻。

“陛下,他们还在等你回话呢……”裴铮俯身到我耳边提醒了一句,我缩了下脖子,颤抖着说,“虽、虽说有错当罚,但是易道临这么做也确实不对!”

“陛下英明啊……”屏风那边的老臣三呼万岁。

我轻咳两声,推开裴铮的脸,镇定了心神说:“寡人会降职责骂易道临的,下次谁再犯错,不能用军法打,直接让他回家种番薯!”

外面顿时死寂了一片。

挨打,还是回家,自己选择吧。

结果那群人呼天抢地地来,灰溜溜地走了,本指望裴铮帮他们说话,结果裴铮从头到尾只帮他们说了一句:“几位同僚跪累了吧,不如坐下来歇歇喝杯茶?”

其余时间,他都纠结于我的头。裴铮说我的头过于细软,揉着手感好,但是不易扎髻。我摸了摸他的头,对比一下,果然还是他的更乌黑亮。

上床之时,裴铮将他的一缕长与我的纠缠成结,笑说这就是“结为夫妻”之意,我仰头看着他眼底的盈盈笑意,一时竟失了言语。

我小的时候便缠人,尤其喜欢缠着三爹四爹陪我玩。母亲说,三爹和我一样孩子心性,喜欢陪我玩,四爹有耐心又有爱心,喜欢被我玩,她自己比较无良,只喜欢玩我,虽然有些无耻,但到底胜在坦白……

长大了些许,我便开始一个人睡了,偌大寝宫,偌大的床铺,只有我一个人,怎么翻都翻不到边,但是却经常梦到自己从床上摔下去,心一轻,脚抖了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慢慢地也习惯一个人睡了,到后来整个帝都都只剩下我一个人,有时候半夜惊醒过来,就盘坐起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咬着被单一角,看着崇德宫外高悬的一轮明月。

好像花了好多年才习惯一个人,如今却不过两三天,就习惯了多一个人,容着他登堂入室,容着他抱我吻我……

一开始只是想让他住得远远的,结果他进了我的寝宫;想让他地铺,结果他抢了我的床;想让他睡另一边,结果他一翻身抱住了我;抱就抱吧,他还喜欢拍我的背——他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别人拍我的背哄我睡觉了吗!

人真不能有底线,不然会被别人一直刷新底线……

唉,裴铮啊……寡人该怎么办……

“陛下,有心事。”易道临的声音让我猛地惊醒过来,勉强勾了勾唇角,笑道:“你都看出来了。”

易道临沉默了片刻,问道:“陛下让微臣出来,是想跟微臣说,还是想让微臣猜。”

我挑了下眉,忽地有了兴致。“你猜。”

易道临也不推托了,开口便道:“陛下可记得当年我说过的那句话。”

我心念一动,疑惑道:“绛紫夺朱,非衣之祸也?”

“今日,也是这句话。”易道临淡淡道,“陛下,为裴所忧,眼中有为难之色。”

我摸了摸脸颊,苦笑了下。“这么明显?为何你不猜是苏昀?”

“两者都有,但方才,陛下想的是裴铮。”

“哦?”我笑着问,“你何以如此肯定?”

“陛下想这两人时,神情不同。”易道临解释道,“当局者迷,陛下看不清自己的表情罢了。”

我心头一震,瞳孔一缩,许久之后才干笑道:“寡人还以为易卿家你只知公务不解风情,倒是寡人错看你了。那你说,寡人想起裴铮时,是何种神情?”

易道临想了想,给了我一个很生动的比喻。

“养了十年的猪终于肥了,该杀,又有了感情,舍不得;不杀,十年努力皆白费,放不下。”

我拍着栏杆哈哈大笑,赏了他一个字:“绝!”

甚是不妙,恐怕我以后看到裴铮都会联想到猪了。易道临,真狠啊……

易道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前俯后仰,问了一句:“那陛下究竟是舍还是不舍?那个计划,还继续吗?”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阵风拂过春池。

“继续吧。”我哑着声音说。

我回到崇德殿的时候,看到裴铮在下棋,对手是贺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贺兰起身向我行礼,裴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我顿时想到易道临的话,想笑,又忍着,不禁有些纠结。

干咳了两声调整状态,我问道:“贺兰,你近日身体好些了吗?”

几日前他有些萎靡不振,加上受惊受伤,调养了三四日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听了我的问话,他微笑回道:“谢陛下关心,草民已然无恙。”

我嗯了一声,狐疑地扫了裴铮一眼,后者自觉答道:“微臣见贺兰终日闷于房中,多事请他过来下盘棋,还请陛下勿怪。”

看他那几分惬意几分得意的微笑,我忽然觉得自己忙得团团转像个傻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贺兰察觉到我的不悦,忙告辞离开。

我走进看了一眼棋局,已到了收官阶段,看上去黑子呈现压倒性优势,毫无悬念了。我正思索着,忽被裴铮在腰上一勾,揽入怀中。

“谁又惹你生气了?”他的右手在我背上顺着,下巴搁在我肩上,说话间湿热的气息都拂在我脖颈间。

我冷哼一声,想避开,又舍不得背上那只手,于是推开他的脸说:“你找贺兰来做什么?有什么居心?”

他拉下我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捏,“我告诉他,他父亲不是我杀的。”

我惊诧地眨了下眼,“他信了?”

裴铮笑着点点头:“他信。他说人不是我杀的,是我派人杀的。”

我噎了一下。“那他还肯和你下棋?”

“此子非常人啊……”裴铮轻叹一声,“我被他杀得溃不成军……”

“什么?”我猛地看向两人的棋盒,这才现执黑的是贺兰!“你竟然输了?”

裴铮听了这话非但不沮丧反而很高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豆豆,你觉得我该赢吗?”

呃……谁让他看上去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

“我说过,白天不许叫我豆豆!”我恼怒地推开他一次次逼近的脸。

“嗯,你喜欢我床上喊你豆豆?”裴铮故意曲解我的话,笑得意味深长。我面上一热,挣脱他的怀抱,站得远远地瞪着他,咬了咬下唇,轻哼一声,说了句同样意味深长的话。

“裴铮,你这只猪!”

“什么意思?”裴铮眯起眼。

我吐了吐舌头,哼哼笑了两声,施施然转身走开,却又被他长手一捞,抓了回去。我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你敢欺负我,过两天我父君二爹三爹四爹五爹来了,就让他们把你阉了!”

裴铮挑眉笑道:“你舍得吗?”

“呸!”我挣扎未果,索性放弃挣扎了,认命地让他抱着,“舍得,当然舍得!”

裴铮理解地点头微笑:“你们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我知道你舍不得,乖,告诉我,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我自然不会出卖易道临,于是嘿嘿一笑,说:“因为你长得像猪……”

“我像?”裴铮乐了,“你不觉得自己更像吗?”说着右手在我面上捏了捏,“圆圆的脸蛋。”左手不老实地摸上我的腰,轻掐了一把,“肉滚滚的腰。”又滑落到我臀上,轻轻一托,暧昧地问:“要我继续说吗?”

我羞恼得浑身打颤,猛然觉放眼整个帝都,好像找不到第二个能惹我生气的人了,只有眼前这个人!

我恨极了他得意的笑脸,一咬牙,双手攀上他的肩背,仰起脸咬上他的下唇。

裴铮!你这只猪!养肥了就该宰!寡人要吃了你!

我抱紧他的脖子,突然不知从哪里爆出力量来,把他扑倒在长榻上。榻上的矮桌被他一手推落下去,黑白棋子打翻了一地。我跨坐在他腰上,俯身啮咬着他的双唇,舌尖尝到的血腥味,让我几乎兽性大,恨不得一口咬碎了他吞下去。裴铮的手在我背上游移上,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脑勺,几近贪婪地撷取我口中的气息,衣料摩擦声中夹杂着彼此压抑的喘息声和急促的心跳。裴铮的手臂紧紧箍着我腰,力气之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之中,我吃痛地闷哼一声,终于气力用尽,放弃了主动权,在即将被他反推倒的那一瞬间,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哎呀,豆豆挺凶猛的嘛……”那人极尽猥琐地嘿嘿一笑,又说,“二哥,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琼林宴番外,裴笙视角——————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啊……

五年后,他又回了帝都,春花初绽的时候,我打着伞从白衣巷走过,斜风细雨卷着落花的冷香,拂面而过。他从另一边走来,积水给他天青的长衫下摆染上了深色,我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他。

清俊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眉如远山含翠,似近还远,如在画图中,难以接近。一双墨黑的瞳仁亮得让人不敢鄙视,比早春的雨更增寒意三分。

我朝他点头浅笑,轻声道:“易探花,你可还记得当年太清池畔的裴若兰?”

若兰,是我的字。

他白皙的面上忽地染上淡淡的绯色,墨黑的瞳仁中似有火花跳跃,薄唇紧紧抿着,末了,冷哼一声,嗓音清冽如泉,说出的话着实不怎么动听。

“记得,当年就是你把我推下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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