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喝茶竟并非如东邑夫子一般浅尝而止,而是如南兆人一般,一饮而尽,男子甚是满意地颔,回了一盏茶,才开口道:“公良既来赴约,也应当可以想到是所为何事吧。”
秦殷笑笑,“上次在醉柳阁同魏大人说的,恐怕魏大人也同大人说了,若非大人无甚想法,又怎会约小辈在此地品茶呢?”
打太极,她早已在京城官场里学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不曾想,原来南兆的官腔也都是这么打的,既已将她定位成谋士,那她便也遂了他们的意。
男子鼻间轻哼一声,听不出喜乐,“收复……是么?”
秦殷心头一震,面上却带着浅笑,“没错,只是鄙人的一点粗略见识,或许也经不起推敲,大人不必太过挂心。”
明明是有意的,为何还要装作不屑的模样,一如那日的魏长青,明明对她的说法是动心的,却仍旧很生气不认可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兆国人所谓的傲气。
正是这股傲气横亘在中间,让她行走的有些吃力。
男子半晌不言语,秦殷因摸不清脾性,也不敢冒然开口,直到那老公公前来为二人续茶,伸出手的衣袖边绣着很别致的纹样。
像是一条游龙,但却没有龙的爪子。
这纹样看着眼熟得紧……
秦殷脑中飞跃无数图案,最后停留在了方才刚看过的《南兆百史录》里,这纹样正是南兆三大家中叶家的独有纹样,而叶家在南兆更是世代为将,所以眼前这个男子……
难道是兆国长卫军总督叶鲲?
“若叶大人真的是约鄙人品茶的,那今日便不言其他,今后鄙人也不会再叨扰叶大人与魏大人了,所以叶大人也不必拘谨如斯,我二人都放开些,岂不痛快?”
叶鲲定眸看了秦殷半晌,朗朗笑了两声,“诶,何必这么武断?若叶某没猜错的话,公良从前在东邑怕是为官过吧,又或许是无法施展抱负,才选择去别国。”
秦殷挑了挑眉,没点头也没摇头。
叶鲲便以为自己猜对了,接着又道:“所以公良说话故意浓墨重彩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公良不妨详细说说……关于收复一事。”
秦殷垂眸又饮了一盏茶,心中对叶鲲所想再明了不过。
虽说这叶鲲对收复一事有所心动,或者说与她想法相重,但却又不敢擅用东邑人,对她更是持有些许偏见,认为谋士不过凭借一张嘴而已,能够将黑的说成白的,并无几番真本事,想要知道方法,便听她说了后再行斟酌,只是在这之后,她便再无用武之地。
人说过河之卒,便为弃子。
而她若真将这所谓收复的法子说了,便连弃子都不算了。
“凡事有利便有弊,但鄙人不敢轻言这收复之事具体可带来哪些利弊,这些全凭叶大人斟酌,至于如何做……鄙人想着,这对叶家来说应该并非什么难题,只是叶大人一直顾虑的无非是陛下对叶家越来越不愿下拨银两扩张军力而已。”
听这公良忽然说的如此直白明了,叶鲲面色一滞,略显尴尬,但又看了看对面人的神色,丝毫看不出任何试探之意,显然这公良是做足了准备而来。
魏长青似乎真的有点小瞧这位棣温公良了。
原本他的来意,也不过是套出所谓收复的办法而已,但是如今这么看来,这位棣温公良的确不简单。
秦殷见到叶鲲面色渐沉,就知道这股独属于南兆人傲气又上来了。
“你一界东邑夫子,能够对南兆之事指手画脚,已经是叶某能容忍的最大的尺度,只是希望无论何时,公良都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叶鲲横眉冷挑,就连胡须都有些微微上扬了,显然是被戳中要处了,“长青怕是年纪轻,才会被你的几句话给糊弄了,你既知道叶家,便应该知道叶家在南兆之所以久立不倒是有缘由的……”
“久立不倒……叶大人是否话说得太早了些?”秦殷放下手中茶盏,抬眸对上叶鲲炯炯如烛火的双眼,心中微怵,只是轻笑掩饰了下心中微变的动静。
“叶家是出了名的将相世家,但南兆早已歇战近五十年,这五十年间,兵马乏力,多少兵卒皆辞去兵职回乡种地或留京从商,叶大人心中定然比鄙人清楚,就连叶家自己人恐怕也是从商的居多,但偏偏南兆皆是小民生意,连互市都少得可怜,如今的南兆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不需东邑,邯国这等大国出手,恐怕就连敖昂齐周联手,都可将如今的南兆轻松摧垮……”
“你!”
叶鲲一掌拍下,桌上的茶盏骤然弹起,滚落一地,檀木桌竟出现了丝丝裂痕。
好在秦殷手快,保住了自己的茶盏,她低头继续饮茶,就仿若全未看见一般,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早已心跳如鼓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