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要怎样给儿臣论罪,还请等到这次危机过了再说,”云微明答得不卑不亢,不等官家说话,他又道,“父皇这里有地图么?”
官家让人拿来一张地图,由两个内侍扯着,竖在众人面前。
云微明指着地图,说道,“仙人关与潼关背靠天险,易守难攻,只要守军坚城不出,那突厥骑兵劳师动众又没有后继的粮草,久攻不下,自然就散了,父皇不必忧心。”
“你,你,你这蠢货,你来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些陈词滥调?那突厥十万铁骑是纸糊的不成?你说久攻不下,他就久攻不下了?”官家气得要死,拿着桌上一方砚台打他,“逆子,你何德何能做一国储君?!”
这话说出来,室内众人都慌得跪下了,唯有云微明还站着,一抬手,轻轻松松抓住打过来的砚台,顺手放在一旁的桌上。
官家竟被他镇定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
云微明说道,“父皇稍安勿躁,儿臣还有话要讲。”
“你说!说不好,朕今天就废了你!”
云微明指着地图,道,“我能想到这些,鱼或利自然也能想到这些,所以,他不会南下打仙人关,而是——”说着,手往上抬了抬,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路线,“北上,转道雁门关。破雁门关,取幽云,然后坐守幽云,缓而图之。那样的话,我们将失去整个北方的屏障,无异于被人扼住咽喉。”
他一番话,把众人说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他环视一周,缓缓说道,“千万不能调雁门关的守军前来勤王,不止如此,还该把京师的守军调去雁门关,只要守住雁门,鱼或利无处可去,也没有力量再来攻打仙人关,他要么会原路返回,要么北蹿。”
官家感觉出了一丝丝不对劲,问道,“雁门关陈有重兵,一样难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们会去雁门关?”
云微明扯着嘴角一笑,有些嘲弄地看了齐王一眼,“因为,是我让他去的啊。”
“所以,你果真与他有勾结?!”
“儿臣不敢!父皇且听我一言。”
“说!”
“可能是因为儿臣德行有亏,有人盯上了儿臣,想要陷害于我。那小人伪造了我与突厥勾通往来的书信,又盗了军事布防的机密悄悄传给鱼或利,等到鱼或利真的引兵攻来,儿臣就百口莫辩了。”
官家的脸色突然沉下来。几位大臣也开始眉来眼去窃窃私语,赵王一个劲儿看齐王的脸色,齐王却是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
云微明继续说道,“儿臣运气好,一个偶然的机会,现了他们的图谋。”
“既然现了,为何不来禀报朕?”
“那小人既然要置我于死地,就算这一次躲过去了,还有下一次。儿臣想的是,他在明,我在暗,与其防不胜防,不如将计就计。儿臣擅作主张了,请父皇降罪。”
“你太冲动了,以后不要这样了。”
“是。儿臣谨记。”
“继续说。”
“那些人为了置我于死地,做得滴水不漏,传递消息用的都是儿臣的笔迹,莫说是父皇了,便是儿臣自己,也很难分辨出来。”
“嗯,所以呢?”
“所以,我找机会,也给鱼或利写了几封信,替换掉原先他们要送的信件。鱼或利竟然没有现。”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
一个是假笔迹真信,一个是真笔迹假信,真真假假模糊到这样的境界,想要分辨,靠眼睛是不行的,靠脑子也不行——这个大概只能靠运气了……
云微明:“后来儿臣又试着传了几次假消息。枢密院的最新决策他们竟然也敢传出去,幸好被儿臣拦下来,换了另外一个。鱼或利现在以为我们北方边境久无战事,所以守备稍有松懈,正适合趁虚而入。他更不清楚朔州和大同到底屯着多少人马。”
官家震惊地看着云微明,看着他的小儿子,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少年。
云微明垂着眼睛,神色疏淡,说道,“儿臣言尽于此。突厥骑兵的动向,最迟明日即可送到京城,到时父皇再行定夺也不迟。只是有一点,军机大事,并非等闲能泄露的,在座诸位,包括儿臣自己,都有嫌疑。不如让列位暂时留在这里,陪父皇一起等消息。”
官家半信半疑,想着把这些人留在这里反正没有坏处,于是就这样让所有人都在宫里等着。等了一个多时辰,该吃晚饭时,官家还招待了他们一顿晚膳。
这顿饭许多人没心思吃,只有太子殿下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干掉了一条清蒸鱼。
晚膳过后,官家喝了药,有些疲乏,正在这时,八百里加急军情飞驰而至,官家抖着手打开那奏章一看,登时大笑。
在场众人一看,也跟着笑了,都悄悄松了口气,故意问官家是何喜事。
官家答道:“华亭守军奏报说,鱼或利领着兵马,没有南下,而是改道往东北方向行军,不知何意,”说着,把奏章重重一摔,神色看起来很解气,“他不知何意,朕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