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着话,纪晓棠就让锦儿从隔壁的炕柜中取了一只两尺见方的朱漆螺钿匣子来。锦儿将匣子的盖子打开,捧给了郑桂。
匣子里面,都是纪三老爷从海外带回来的,很适合小孩子玩的新鲜玩意儿。
这些东西,长生有一匣子,另外两匣子,纪三老爷都给了纪晓棠。如今,纪晓棠就将其中一只拿出来,送给了秦煜。
匣子虽是捧给了郑桂,但是离着秦煜极近。秦煜往匣子里看了一眼,就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即便是郑桂,见了这一匣子新奇的玩意儿,也不由得微微动容。那些玩意不单单是新奇,而且看材质就已经价值不菲。
不得不说,纪晓棠的出手确实大方。
郑桂笑眯眯地,并没有推辞。
“晓棠妹妹这番盛情,推却实在不恭,我们就愧领了。”郑桂这么说着,就让秦煜给纪晓棠道谢。
秦煜就从床榻上下来,又规规矩矩地给纪晓棠行礼,嘴里说着多谢婶娘,一双眼睛闪闪亮,显然非常喜欢纪晓棠送的礼物。
即便是这样,看着郑桂让人将东西收了↗,起来,秦煜也只是嘴唇微抿,并没有其他的表示。
不论郑桂的为人如何,她都将她的儿子教养的很好。
来新房中看纪晓棠的,除了肃王府的人,还有几个宗室中年轻的媳妇。她们的身份远远不能跟安王府相提并论,即便是来看新娘子。可新娘子毕竟是亲王妃,这些年轻的媳妇们就都有些拘束。只有郑桂,谈笑自若地跟纪晓棠说话。
屋子里正在说话。就听见外面有纷乱的脚步声传了来,接着就听到有人娇笑。
纪晓棠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她听出了来人是谁。
来人正是长宁。
长宁公主如今算是她小姑了,这个时候到新房来看她,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纪晓棠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长宁来这里,会是怀着什么好意。
虽然心中略有些不耐烦。但是纪晓棠的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无论长宁是来做什么的,有一点她十分坚信。今天是她成亲的大好日子,她绝不允许长宁在这一天闹腾。
这不仅仅是出于她个人的好恶。更是从长远的角度来打算的。如果她嫁进王府的第一天就被人砸了场子,这以后,她也不用在皇族和宗室中混了。她这个王妃还当来做什么呢。
“请长宁公主进来。”纪晓棠吩咐了一声。
程嬷嬷在旁边就给纪晓棠使眼色,问纪晓棠是否需要去找王府的人。比如方才的汪如海。纪晓棠对程嬷嬷轻轻地摇了摇头。
找秦震。或者汪如海,或者是用王府的其他人,是可以辖制住长宁,但是她就要让人看一看,就算不借重王府的人,她一样可以制得住长宁。
秦震诚心待她,她接掌王府应该不会遇到太多的阻力,但也不可能完全的一帆风顺。
如今长宁送上门来。她正好可以借长宁,给王府的人做一场戏。一场杀鸡儆猴的戏。
而这被杀的鸡,就是长宁。
长宁为鸡,还有什么样的猴子是镇不住的呢。
纪晓棠刚刚吩咐了下去,长宁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郑桂今天打扮的华贵,长宁的打扮比郑桂还胜了一筹。纪晓棠只上下打量了长宁一眼,就看出来了,长宁是将她最华美隆重的礼服和饰都穿戴了来。
纪晓棠打量长宁,长宁更在打量纪晓棠。
纪晓棠素来喜欢素雅,极少穿大红的衣裳,今天一身的大红喜服,将她一张脸映衬的更是人比花娇。长宁原本是要跟纪晓棠比衣饰的,可知看了纪晓棠一眼,长宁就觉得胸口闷闷的。
根本不用跟纪晓棠比衣饰,纪晓棠的一张脸,浑身的气度,即便是她心底再不肯承认,也不能不承认。
纪晓棠是她见过的最耀眼的女人。
长宁公主一向自视甚高,可是在纪晓棠的面前,她却有些自惭形秽。而正因为有这样的感觉,长宁更加的怒不可遏。
依着长宁的本性,就要不管不顾地大闹纪晓棠的新房,可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方嬷嬷,出宫的时候韩太后的嘱咐尤在耳边。
长宁不能不有所顾忌。韩太后告诉她,如果她控制不住自己,在安王府成亲的宴席上闹出乱子来,那么她这辈子,就不要想嫁进威武侯府了。
对于韩太后其他的威胁和警告,长宁还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是事关祁佑年,长宁不敢真的违逆了韩太后。
不能大闹,不能闹出大乱子,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是要给纪晓棠添些堵的。她不闹乱子,可若是纪晓棠闹腾起来,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么想着,长宁走到纪晓棠身边,也不行礼,打量纪晓棠的目光也很是无礼。
纪晓棠对此却并不在意,长宁公主就从来没有公主的样子,这般模样看人,和乡下不知礼的野丫头丝毫无异。长宁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件事,该在意的不是她,而是长宁自己。
“我来见见我的新四嫂。”长宁尖笑了两声,高声地说道。
长宁和纪晓棠之间的恩怨,在座的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她们也都了解长宁的脾气,见长宁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就都知道,长宁这是来找茬的。
纪晓棠也感觉到了,屋子里大多数人都变得很不安,只有郑桂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郑桂只是示意奶娘将秦煜从床~上抱下来,紧紧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长宁说了那一句之后,就不再看纪晓棠。也不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而是旁若无人地打量起屋子里的装饰来。这间新房,是馨华堂打人来布置的。摆设的都是纪晓棠的嫁妆。
长宁自然也看出来了,其中许多东西,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却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还有那些西洋的玩意儿,尤其是墙角的自鸣钟,她还是听人说起过,今天才第一次看见。
长宁的心里就越的不自在起来。这些东西,她就是想讥讽,也实在找不出讥讽的说辞来。半晌,她才不甘不愿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纪晓棠。
“晓棠,谁能想到。你会做了我四嫂。”长宁假笑着走到纪晓棠身边坐下。看着纪晓棠说道。
纪晓棠微笑:“长宁妹妹,我们都还太年轻,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难说,我们想不到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
无论面对什么,纪晓棠都是一成不变的那种镇静态度,是最让长宁愤愤不平,也是最能激怒她的。
是的。纪晓棠根本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平平静静地,就能激怒长宁,让长宁丧失理智。
“肯定有你想不到的事,你想不到,你最终会嫁给我四哥对不对?你还想不到,阿佑很快就会跟我成亲!怎么样,你心里怎么样?你用了那么多的诡计,欺骗了我那么久,最后的结果,阿佑还是我的!”长宁尖锐着声音喊道。
郑桂似乎已经不忍直视这一切,低下头抬手捂住了眼睛,不过嘴角却是忍不住翘了起来,显然是在偷笑。
“长宁,”纪晓棠看着长宁,语气虽然还算和缓,但是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了。“长宁,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一个闺中的女儿家,张口就是嫁,闭口就是哪个男人是你的。你还有没有廉耻,还懂不懂得规矩和礼法。我从不知你跟威武侯府定了亲。若是威武侯府知道,是否敢娶你这样的媳妇进门!”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四哥成亲,是太后亲口指婚,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何不去对太后说清楚?也罢,你不去说,现在我跟你一起去说个清楚!”
纪晓棠说着话,就站起身,一把拉住了长宁。
长宁自小就不是个安静的性子,很是学了一些功夫,后来因为喜欢祁佑年,就更加喜欢武艺,平时身边也喜欢带一条鞭子,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些自信。
被纪晓棠拉住,长宁本能地就想要挣脱。然而她挣了一挣,却没有挣动。
长宁睁大眼睛,她不信纪晓棠的力气比她大,只认为自己是轻敌了,所以再次挣动的时候,就用了全力。
可是纪晓棠的手依旧抓着她,几乎纹丝未动。
长宁的脸色就涨红了,额角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纪晓棠却气定神闲,仿佛不过是拉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幼儿一般毫不费力。
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晓棠:“你……”
“怎样,长宁妹妹,我们一起进宫去见太后,听听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说。正好,我这身边还带着太后赐给我的金牌,无论什么时候进宫,都不会有人阻拦!”纪晓棠对长宁说道。
“你……”长宁已经被纪晓棠打击的一败涂地,只会说一个你字。
纪晓棠也不等长宁说什么,就要带着长宁往外面走,一面还吩咐程嬷嬷去叫人准备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