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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说这句话出来,自己心里也忐忑。
当她觉察到郁知意还肯来见自己,那就说明,她的心里,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丝感情,而且不论感情还有多少,至少,她也是郁知意的母亲,这个身份割舍不断,郁知意必然也接受不了霍纪寒对自己或者对江家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这是一线生机了。
苏清觉得,也只有这样,才能防止霍纪寒对自己做什么事情。
她是真的不想活在对霍纪寒的恐惧之中了。
此刻,说出这句话,有脑袋发热的成分,但也未尝没有孤注一掷的心思,如果以后霍纪寒因为报复而对江家或者她做了什么事情,至少郁知意还能阻止一把。
苏清这话一出来,郁知意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就明白了。
按照霍纪寒的性格,当初知道苏清那样对待自己,肯定去找过苏清,并且说了一些非常不客气的话,也肯定对苏清做了什么让她恐惧的事情,所以才会有苏清现在的这句话。
她了解霍纪寒,这是霍纪寒会做出的事情。
但是,她更加相信霍纪寒,霍纪寒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她的心情,即便是耍手段,也不会伤害自己。
所以,此刻,郁知意并不说什么话,只是好好地站在霍纪寒的身边。
可是,苏清说完,看到霍纪寒阴沉的眼眸,她就有些后悔了。
慢慢地往后退,眼里有惊惧。
霍纪寒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做什么么?”
“我是知意的母亲,知意知意,我是你妈妈啊。”
郁知意无力地摇了摇头,拉住了霍纪寒,对苏清说,“我没有妈妈了。”
说罢,她不再理苏清,拉着霍纪寒离开了这个地方,只剩下苏清,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霍纪寒任由郁知意将自己带了出来,两人回到了车上,郁知意轻呼了一口气,才转头问霍纪寒,“你怎么找到那儿了?”
“我打你的电话,你没有接。”霍纪寒说。
所以,他手机查了一下,就知道郁知意在哪里了,两人的手机,都和对方做了一个特殊的定位,就为了在联系不上对方的时候,知道对方在哪里,从而安心一些。
霍纪寒本来就是为了来接郁知意,到了之后打电话给郁知意,郁知意没有接,就查了一下,跟着过来了这里,看到了苏清在和她说话。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霍纪寒本来就不喜欢苏清再出现在郁知意的面前,当下便什么也不管地走进去了,听到苏清像让郁知意去配型的话,更怒火中烧。
现在被郁知意带出来,依旧不太爽快。
郁知意拿出手机一看,“不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声音,抱歉啊。”
霍纪寒将情绪都敛在了眉心,轻轻捏了捏郁知意的鼻尖:“下次不能这样了。”
郁知意郑重地点头,“嗯!”
“刚才的事?”
“她这几天,一直在片场外面徘徊,想要见我,已经骚扰到跟我的保镖,我就去见她一面了,而且,我知道她找我的目的是什么,没什么的,你别担心。”
郁知意说得一片轻松,霍纪寒却固执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里,看出那么一点答案:“那么,知知,你呢?”
郁知意愣了一下,轻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
霍纪寒沉默不语,轻轻摩挲着郁知意的指尖,“知知,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郁知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不太喜欢那个孩子。”
霍纪寒沉默了一下,他知道郁知意的性格,她只是不喜欢那个孩子而已,并且,这份不喜欢,是建立在那个孩子是苏清在那样的情况下与江庄生下的孩子的份上,而在不喜欢之外,也不会有别的什么情绪。
陌生人她都尚且做不到置之不理,这件事,又怎么会真的如她口头上所说的那么绝对呢。
而此时此刻,或许,她也只是还没有想清楚而已。
郁知意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回去吧。”而后,又顿了顿,她对霍纪寒说,“霍纪寒,不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我都会跟你商量。”
霍纪寒看着郁知意,唇角微扬,点头应了下来。
默了一下,郁知意问:“你之前是不是去找过苏清。”
霍纪寒插着车钥匙的手稍顿,轻轻点了点头,“嗯。”他也没有隐瞒郁知意,“就是上次医院那次。”
郁知意明白了,无声扯了扯唇角。
“知知,你怪我么?”霍纪寒转回头,认真地看着郁知意。
稍抿的唇角,泄露出那么一丝紧张与不安。
郁知意笑了笑,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霍纪寒的唇角,而后离开,问:“如果是我,你会怪我么?”
霍纪寒一顿,而后摇头。
摇头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郁知意的意思,双眸的黯然渐渐消逝,继而充盈着郁知意喜欢的那一份明亮。
这世上,可能没有人任何人,比他们更加在乎彼此,也更懂得彼此在各自生命里的分量。如果有人拿刀对向她或者霍纪寒当中的任何一个,另一个人,都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阻止。
自那天在片场外见过苏清之后,她再次拒绝了苏清,后面苏清也没有再来找过郁知意,当然,也没有去找郁知意的保镖。
就像霍纪寒和乔舒燕的关系不能修复一样,郁知意和苏清的关系,也不能修复。
情感上的伤痕,最不可修复。就像心里有一道坎一样,不是几句话,一句道歉,甚至弥补就能,也不必弥补。
最好的方式,就是永远不要再见面,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互不打扰,让从前的那些不开心,全都湮灭于时间的洪流之中。
但是,有些事情,郁知意却不可以做到坐视不理。
她、苏清、江家之间的复杂,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不论她在口头上如何拒绝江母,如何拒绝苏清,如何说自己不喜欢那个小孩,但是,那也只是情感上本能的排斥罢了。
如果抛开这一切,她有能力去拯救一个生命,就不会坐视不理。
而之所以抛不开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和苏清之间的那些个人情绪作祟。
如果以己之力,可以去救一个生命,那么,无论她口头上如何因为个人情绪而拒绝,最后也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自己在家想了两天之后,郁知意便想通了这点。
时隔几天之后,郁知意和郁安安一起去了一趟医院。
郁安安无法理解郁知意:“那家人那样对你,你怎么还这么实心眼地来看看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生病,又不是你的错,姐,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道只有你才能给他配型么?”
郁安安是不希望姐姐再跟那家人扯上什么关系的,她要是知道前两天苏清去片场外找郁知意,铁定要放大宝二宝咬人的,如今听起来,还是很生气。
“那个孩子生病确实不关我的事情,这世上当然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或者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帮他。”
“那你还来。”郁安安赌气。
她性格冷淡但跟郁知意的感情却非常好,极少有这样闹脾气的时候,此刻不免孩子气了一些。
郁知意看着,便笑了笑,“如果我知道这件事,我当然无动于衷,可我知道了这件事,即便是个陌生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也会帮忙。”郁知意说。
郁安安:“可他不是陌生人,那个孩子,是……是他们两个生的。”
“是啊,所以,爸爸和你才都不想让我来,原因就是不想让我和他们再扯上什么关系。”
郁安安瘪嘴,“我就知道二叔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爸爸嘴上说不希望我来,是因为怕我会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害怕我两相对比之下,心里难过,但我现在已经不会难过了,没什么,他也会尊重我的决定,何况,我只是来看看而已,你想得太多了。”
郁安安沉默了一会儿,她要是讲道理,永远也讲不过郁知意,只好生硬地说:“可是你明明不喜欢那个小孩。”
郁知意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和郁安安走在医院里,很快找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
上一次郁知意见到小宝,小宝的状态还不错,这时候却已经截然不同。
可能是又经历了一次治疗,他现在看起来精神很是不好,也不太能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去玩耍,因为一不下心,就有可能骨折、出血。
此前,郁知意已经提前去了解了多发性骨髓瘤的症状,看完了,只觉得心里滋味难当。
如今,那个小孩子,只能呆呆地坐在轮椅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小花园里的一切,瘦得更显一双无神的眼睛更大,
任谁看了,都要忍不住起一些同情心。
“那个,就是苏清的孩子?”郁安安看了一会儿问。
郁知意点了点头。
郁安安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也不是不喜欢那个小孩,一切都只是对苏清和江庄的情绪罢了,此时看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
“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安。”郁知意忽然道,“当我知道,那个孩子,是她和江庄的孩子时,我就不喜欢,甚至讨厌,这种讨厌的情绪,仅仅因为对方的出身而已,但其实,仔细想想的话,那个孩子,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生下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在我们的认知和教育里,我妈做的那些事情,都无法让人接受,但这一切,也不该放在那个孩子的身上。”
郁安安心里带着怨气,非常不喜欢苏清当初对自己姐姐不管不顾,现在还有脸来求姐姐给她的孩子献骨髓。
她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对苏清的讨厌,连带着对江庄还有那个孩子在内。
人心都是有偏向的,她就是毫无道理地偏向姐姐。
郁安安又是一句赌气的话:“反正我做不到像你这样的境界,这个世界上,无辜的人何其多,差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也不多。”
郁知意摇了摇头,“我见过他的次数不多,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除了第一次见面时还不知道各自的身份,觉得是一个可爱又懂礼貌的孩子,但后来的几次见面,他都是生病的时候。你看,现在看他那样,我就会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我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苏清和另一个人的孩子,以及,他拥有自己的母亲给予的爱而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罢了。安安,如果婴孩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谁想那样呢,如果能选择,我不想做苏清的孩子,那个孩子,他也不想生下不久就生病,甚至还因为拥有那样的母亲,承担着原生家庭的罪。”
郁安安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你又怎么知道他如果真的有以后,长大之后,又会怎么样,怎么想?如果知道你的存在,又是怎么样的心态?有那样的父母,还能期望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深明大义的人么?”
郁安安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偏激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郁知意笑了笑,说:“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我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他,帮不到也就帮不到了。当初爸爸第一次来跟我说这件事时,我只是觉得心寒,觉得失望,可能苏清永远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江母来找我,我一口拒绝了,更多的是因为愤怒,愤怒他们那样理所当然。而现在,如果因为他是苏清的孩子,我就无动于衷,也许将来有一天,我想起这件事,可能会感到不安,即便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他。”
郁安安张了张嘴,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这种事情,不能易地而处,她不是郁知意,即便是自己的姐姐,她依旧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无法对郁知意的行为作出判断。
郁知意笑了笑,低声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果不能,我也心安理得,从此,依旧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扰,如果能配型成功,就当做了还了我妈生我的情分,从此以后,互不相欠互不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