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让从他口中听到“南地”二字的时候,突然笑了。
他笑金钟镖局可真是勤快。
在西域折腾勾当还不嫌麻烦,现在又和南地产生了瓜葛。
不过在西域,他们的那位副总镖头,金三两,已经殒命。这会运来一百八十八口大箱子,不知道负责押镖的又会是谁。
名帖中并没有说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反而使得赵让更加不放心。
“这么多东西,是白鹤山从南地买的?”
如果是买的,白鹤山定然会支出大笔金银,以这五人的能耐,不会不知道。
但他们对赵让的这个问题,着实无法回答。
“跟南地的往来,都由羽衣道长一人负责。她已经很久不离开屋子了,所以……”
赵让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下去,自己已经听懂了。
羽衣,孙二,唐家,现在又多了个金钟镖局。
这几方都被南地这条线串联在一起,看似清晰无比,实则还是一头雾水。
赵让把名帖还给为首之人,同时问道:
“你说金钟镖局的人已经到了山下,具体是哪里?”
为首之人接过名帖,回答道:
“山门正门全是石阶,走不成大车。送货都得经过后山。”
赵让应了一声,说道:
“孙二是后山杂役管事。”
为首之人说道:
“对,孙二最要紧的活儿,就是负责协调这些上山的货物。”
赵让深吸口气,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
青青忽然开口道:
“别去!”
赵让咧嘴一笑:
“你这是关心我?”
青青不知说什么好,但脸上担忧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和金钟镖局打过交道吗?”
青青摇摇头。
她对金钟镖局的了解,都停留在纸面上。
北地的查缉司是有几处与金钟镖局合作密切,但第一楼除外。
“那说明现在整个白鹤山上下,除了正等着货的人外,就只有我和他们是老相识了。”
赵让轻松地说道。
这点无人能够反驳。
青青知道自己没法阻止,只好将刚才的别去,换成了一定小心!
赵让提起了刀,端起杯中已经冰凉的茶一饮而尽。
嘱咐那五人要将名帖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不要打草惊蛇的同时,告诉众人待天亮后一定会有分晓。
后山的路赵让已经走过一次。
那是没有月亮的前半夜,他手里提着灯笼。
此刻月明星稀,银光遍地,把山林间都照得一清二楚,比他先前的灯笼好用多了!
这次只用了一半的时间,赵让就走到了后山。
杂役们住的地方安静非凡。
白日里繁杂的体力劳动,换来的是一夜安眠。
这些人从来没有胃口不好,或是睡不着一说。
这一点,赵让很是羡慕。
人知道得越多越痛苦,还不如当个彻彻底底的傻子,每日饿了吃,困了睡,日子照样也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过。
过了这片居所,是一条盘旋下山的路。
路面宽阔,夯得极为平整、结实。
看得出日常维护得很好,连一颗石子都看不见。
赵让站在路边朝下看了一眼。
他没有时间顺着盘旋的山道一步步走下去,当即提气运劲,纵身跃下。
这一跳,就省去了三四个弯道,没几下就已经从后山上下到山下。
山下的镇店中,十有八九是本地的山民。但在白鹤山香火鼎盛后,许多外乡人,看准了这边商机,不惜高价租买本地人房舍土地,修建起商铺、饭馆、酒肆、客栈,供往来的香客信徒居住,同时也满足了山上弟子们的生活所需。
近来白鹤山封山,香客信徒不来,山下的镇店自是萧条了许多。
但今晚不同以往。
金钟镖局从南地突然来了五百多号人,让镇店久违的热闹起来!
五百多名镖师趟子手,从南地披星戴月地赶路,这会儿终于到了目的地,当然要好好放松放松。起码得大吃大喝一顿,除去周身的疲乏,再选个顺眼的姑娘,一起钻到被窝里睡个好觉。
后者是白鹤山三令五申禁止的。
但也只能管得住山上的弟子不得下山眠花宿柳,哪里管得住这些江湖汉子放浪形骸?
赵让没有从后山这边直接进入镇店。
封山之际的深夜,忽然从山上下来个人,还不是熟客,难免会引起镇店中人的注意。
所以赵让特意绕了远路。
这边的方向上,路面远没有后山的平整。
两条深邃平滑的车辙清晰可见。
赵让低头看去,发现车辙上还有新卷起的泥土。
今晚果然是通过了许多辆大车,名帖没有作假。
顺着车辙一路向前,没一会儿,赵让就来到了镇店外侧。
四处都静悄悄,黑乎乎的,镇店里依然是灯火通明。
唯一的客栈位于镇店主街的最中央。
客栈名为白鹤,当然是为了借势白鹤山的名气。不过这座客栈本来就开在白鹤山山脚下,以白鹤为名倒也正常。
客栈门口人如流水车如龙。
镇店的路没有那么宽阔,装满了木箱的大车想要错车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特别是一下子来了数十辆大车,直接把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白鹤客栈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有个无比宽敞的后院,可以供原来之人停放车马。
可在这几十辆大车面前,再宽敞的后院都变得逼仄起来。
眼看着后院已经停满,掌柜的便建议其余的车辆停在外面。
“不行!我们的货物价值连城!怎么能放在外面?!”
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腆着肚子的镖师喷着唾沫说道。
客栈掌柜的个头只到他肩膀,再看他腰间别着的一把阔面大刀,根本还不敢反驳,弱弱的说道:
“镖爷您放心,这里不会丢动心的!”
“那也不行!风吹了,日晒了,雨淋了咋办?”
掌柜的无奈,只得拜托周围的邻居,请他们借出自己的院子,让大车暂时停放一晚。
好在周围的人也大多经营商铺。
见来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是钱。
有钱大家赚,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也不愿把谁的财路堵死了,因此都很好说话,纷纷让出自家的前后院来,让镖师们停放大车。
这名络腮胡看着粗鲁,实则心细如法。
朝墙根处吐了口浓痰,带着两个趟子手,把停放在客栈外的大车,全都挨家挨户地细细探查一遍,将住户姓甚名谁,家有几口,甚至每人的体貌特征全都记录下来。